第六十八章望月遠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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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勳此話一出,孔夫子立馬就皺起了眉,心中大為不悅。
    他本以為黃勳文采斐然又謙遜有禮,方才對其如此看好,誰知心胸肚量竟然如此之小,美玉在前而不知賞,如此看來也是一虛偽之徒,入不得他太學院。
    但轉念一想,黃勳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以柳牧二十多歲的年紀,怎的寫得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此等壯麗景象。
    隻是大雍竟有人能寫出如此絕篇,文風並不似他那幾位老友,莫非還有隱士不願塵事?
    “你真是喝多了糟糠酒,盡放些陳酸屁,自己寫不出來便說人是抄的,此題目難道不是現場定下的嗎?居然還說他是抄襲,你怎的不去抄一篇千古名篇。”
    夏桀一陣嗤笑,他本就看不起黃勳,認為其隻會耍嘴皮子,他平生最為厭惡的便是此種人,此刻更是連客氣的臉麵也不想與他留。
    “你!有辱斯文!”
    正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黃勳何時見過如此粗俗之人,隻得漲紅了臉,繼續開口道。
    “諸位,非是在下沒有容人之能,還請大家仔細想想,若你有此等才華,豈會屢次考不中秀才,甘心在一個村子裏教稚童習文識字。”
    黃勳衝著周圍一抱拳,在座的各位聽完麵上都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此言有理,若是他們有此等驚豔的才華,怎會連個秀才也考不上,至於題目?
    大夥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太後。
    太後麵色一變,莫不是懷疑到哀家身上了?
    不少人都知道柳牧將要一路護送二皇子去西夷,那太後為了討赤龍軍歡心,在抽題目上動手腳,替柳牧揚名倒也是合乎情理。
    “在下可是聽說柳都伯明日要與二皇子同行前去西夷,那太後...”黃勳此時陰惻惻地說道。
    “一派胡言。”太後一拍桌案鳳顏大怒,此話隻得私下裏說,怎能搬到明麵上。
    黃勳見狀也是連忙跪地告罪“小的口不擇言,觸怒了太後,請恕罪。”
    嘴上說得惶恐,其實心裏早如明鏡一般,若太後因此降罪於他,正是說明她惱羞成怒,那上麵肯定會有人出手保他。
    果然,太後並沒有因此怪罪與他。
    黃勳心中暗自一笑,隨後開口道“為求一個公道,在下願賭上名譽與這位柳都伯死鬥,哪怕連退三席也在所不惜。”
    “豈有此理。”夏桀拍案而起,他雖不覺得柳牧是抄襲,但心裏多多少少也覺得至少是與太後有所往來,提前備了兩首詩。
    縱使柳牧天縱之才,但畢竟一直在打熬氣力,豈能與整日手不離卷的黃勳相比。
    “你莫非以為名篇乃地上的狗尾草不成,是說有便有的嗎?”
    黃勳見夏桀如此緊張,心中篤定了幾分,愈發認為是柳牧提前備好的詩篇,想借年宴一鳴驚人。
    再度開口說道“在下隻是不願見的沽名釣譽之輩在這裏汙了大夥的眼罷了。”
    “你!”夏桀忍不住要發作,哪怕是之前他被嘲笑的時候也沒有這般生氣,若腰間懸著斬馬刀此刻這黃勳便已經人頭落地了。
    巨北侯也出來打圓場“今日是喜慶的日子,死鬥未免有些敗興,便到此為止吧。”
    “此言差矣。”左亭侯眼睛一眯“雖說死鬥不常見,但往往數年便有一次,每一次在座各位都是乘興而歸,何來敗興一說?難道趙詢你心裏有鬼?”
    “侯爺說得在理,既然這位黃進士有如此雅興,那牧便奉陪到底。”
    柳牧心裏搖搖頭,你的詩需要現場做,而我的隻需要背就行了,別說你來,你們綁一塊都逼不出我的半本唐詩三百首。
    “為求公平,還請其他人出題吧。”黃勳見柳牧應了下來,喜不自禁,連忙爬起來。
    “可。”
    “那便由老夫來抽吧。”孔夫子對柳牧存了一點點疑心,由他出題便可看出柳牧究竟是奇才還是沽名釣譽之徒。
    他平生最恨這種裝腔作勢之輩,同時也最是欣賞有才能的人。
    那侍女捧著甕來到孔夫子麵前,恭敬的彎腰舉甕。
    孔夫子的手在其中翻來覆去,確定紙張上沒做手腳,才從最下麵抽了一張出來。
    “月。”
    翻手一看,此題並不困難,便指了指黃勳,示意他先開始。
    黃勳得意一笑,老天眷顧,他正巧前不久賞月做了一首詩,還沒來得及傳頌出去,與先前不同,此詩經他反複推敲,乃他得意之作。
    於是單手負於身後“孤月懸空界,清輝浸碧虛。千山皆寂寂,一影獨徐徐。酒盡愁難盡,宵殘夢亦殘。盈虧原有定,何必歎居諸。”
    “好詩!前兩闕如畫在眼前,明月懸空,月輝染天,絕美,後兩句對仗極為工整,以千山反襯孤獨,頗有獨釣寒江雪的味道,此詩若在前幾年,必定為當年詩絕。”
    孔夫子撫著長須點評道。
    見其對自己的詩有如此高的評價,黃勳的信心又來了。
    這次柳牧都不等他得意,開口便頌“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說到月的詩,柳牧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前世千古月詩之冠,張九齡的《望月遠懷》。
    “這這這...柳都伯竟然去參了軍,簡直是買櫝還珠啊!”孔夫子竟一時愣住了,隨後拍著大腿扼腕歎息。
    “一者孤獨,一者相思,二人之詩以老夫之見,還得是柳都伯更勝一籌。”
    “我不服,兩詩分明各有千秋,豈可說他的詩更勝一籌。”黃旭忍不住開口爭論。
    孔夫子臉色立馬陰沉下來“你可是在質疑老夫的眼光?”
    黃旭這次冷靜下來,抱拳行禮道“學生不敢,隻是學生嘔心瀝血創作的詩詞,與這位柳都伯各有千秋,隻是表達的情緒不同,理應平局。”
    孔夫子倒是沉默了下來,仔細地思索。
    “若,在下的那句,海上生明月,是出生的生呢?”
    一語如巨石投入水麵,激起千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