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文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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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將軍弓箭一絕,莫非也善詩詞不成?”那人明知故問道。
    “談不上擅長,牧在從軍前也念過幾年私塾,在一村裏當個教書夫子。”柳牧抱了抱拳。
    “哦?教書夫子?看足下年紀尚淺便當教書夫子,莫非是鄉試未過無法擔任官職?”
    那人看似謙虛,實則暗戳戳地譏諷柳牧,一個連鄉試也過不了的童生,也敢替人出頭。
    “在下黃勳,不才大雍24年同進士,若這位將軍日後想走科舉一道,在下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言下之意便是此時你柳牧就老老實實坐著,這點本事就別替人出頭了,要難為的人不是你,但你若執意如此,那便連你一起羞辱。
    不得不說趙安此舉安排妥當,連柳牧也以為隻是朝中有人不滿於赤龍軍,想接著敲打夏桀來掛巨北侯的麵子,全然沒有聯想到趙安身上去。
    “方才足下才說文人賜教不論身份高低,怎的現在又分個三六九等了。”
    “那在下便洗耳恭聽閣下的大作!”黃勳悶哼一聲。
    飛花令到興起時便會開始爭席。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意思就是在一輪對詩過後,覺得自身文采出眾的人會捉對比試決出個首席。
    由一人先出句,另一人若自覺此句非他所及,便得起身一禮,同時將自己的座次退一席。
    一般先退一席便是認輸,便不會再相比,互相行個禮便算結束。
    可二人若是有過節,便可連比,也叫死鬥。
    連退三席便得起身高呼,我不如他遠矣,此後相見必退避三舍。
    文人一生所求的便是個名聲,此事一經傳出,所有文會必會以此為談資,昔日連退三席者不堪受辱,懸梁自盡的也不在少數。
    “還是閣下先請吧,不然,牧一開口,你便沒有機會了。”見此人如此自負,柳牧也不再以禮相待。
    莫非真以為他刀山火海走出來的好欺負?他的都伯是踩著蠻子的首級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你!好個狂妄之徒,那在下便不客氣了。”黃勳見一童生竟然如此猖狂,白皙的臉氣的通紅。
    環視了一圈,從窗外看見外麵一片銀裝素裹,大雪將外麵的青鬆和屋頂全部覆蓋,於是妙句心頭起。
    “寒鬆擎素氅,玉瓦戴銀盔。”
    “好!”
    此句一出,滿堂喝彩。
    “不愧是黃進士,文采斐然,不僅對仗工整,平仄優美,將原本柔弱的雪比作大氅,盔甲,更添雄渾。”左亭侯忍不住品析起來。
    “是極是極!黃進士別出心裁,不落俗套,當浮一大白。”在一旁的紫袍的男子反複咀嚼這兩句。
    “哈哈,看來今年的文會又有新的詩句可以品味了,此句一出,當為今年絕句,前人不可及,後人恐難追。”
    那黃勳似是也對自己此句想當滿意,強壓嘴角的笑意,此句放在平日裏也得反複打磨,不曾想此時竟福至心靈,張口便是一句佳句。
    看來就連老天也是站在他這邊的,一想到文壓柳牧不僅能給自己揚名,而且背後的人短不了自己的賞賜,真可謂是名利雙收。
    “這位將軍,輪到你了。”黃勳雖然心裏尾巴已經翹到天上去,但在滿朝諸公麵前仍強裝謙遜。
    “此子不凡啊,剛創作此等佳句還能保持謙卑的心態,日後可入我太學府。”一須發皆白的老翁撫須點頭。
    太好了!太學府乃是天下文人的聖地,若能入了其法眼,日後必定平步升雲,前途無量。
    莫非是我的運勢到了?怎的會如此順利,黃勳此刻都想高歌一曲。
    柳牧此刻全身顫抖,並不是被嚇的,而是在強忍笑意。
    “將軍可身體有恙?”黃勳見柳牧不住顫抖,以為他是害怕了。
    便以夏桀之前嘲諷左亭侯之子的話語回敬。
    “無妨無妨。”柳牧擺擺手,強壓下嘴角的笑意。
    “牧不才,昔日曾在江河之中見一蓑衣老者冒雪行船,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此刻聽黃進士佳句,不由得文上心頭,於是將其補全至一首詩,還請諸位點評。”
    眾人見他不僅沒有被黃勳的佳句嚇住,反而增加了難度,作一整首詩和出兩句佳句的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柳牧起身走至殿中央,環視一圈後清了清嗓子,清朗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此詩一出,全場寂靜,連人稱讚的聲音都聽不見。
    那太學院的老翁雙目呆滯,手中準備給自己斟的酒水早已從酒杯中滿出,而他卻渾然不覺。
    就連巨北侯也仿佛第一次認識柳牧,看著他久久不能開口。
    殿中反應最為劇烈的,當屬在場中的黃勳。
    原本紅潤的臉龐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哆嗦嗦的,宛如患了重病一般。
    此詩一出,頓時將他的美夢給擊得粉碎。
    他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怎的感受不到此詩的精妙,若告訴他此詩乃一大儒所寫,他必會深信不疑,並將其視作此生唯一的偶像。
    “黃進士,怎的了?莫非是你的身體也抱恙了?”夏桀在一旁陰陽怪氣。
    他雖是一介莽夫,可也能感受到一首好詩所帶來的震撼。
    “不得了不得了啊,英雄出少年,沒想到巨北侯麾下竟然有如此大才,如此大才怎的明珠暗偷去參了軍!”
    那太學院老者捶胸頓足,止不住的歎息。
    “如此大才竟然連鄉試都沒有過,可見大雍如今科舉之不公!老夫明日便聯合諸位老友上奏徹查科舉,不能再有第二個柳都伯出現,真真是,暴殄天物!”
    “孔夫子,您消消氣,此事我定會慢慢查個清白。”掌管科舉事宜的侍郎連忙過去替孔夫子順氣。
    這位祖宗可不能得罪,桃李遍天下,若真的給他氣出個好歹,那麽他這個侍郎也算是當到頭了。
    左亭侯臉色鐵青,手中的暖玉酒杯被他生生捏碎,鮮血順著指縫流下。
    “這...這斷然不可能是他所作!定然是抄襲!對!一介秀才都考不中,隻得參軍的鄉村夫子,如何能寫的出獨釣寒江雪來!”
    那黃勳麵如瘋魔,血絲貫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