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王在塗山稍作休整，他將朝政托付給信賴的重臣，並安排將領們領兵回鎬京，隻留下了一支百人隨行的隊伍。
    “蛇神大人。”
    周穆王看著前方被風吹動衣衫的神明，緩緩上前，與蛇神大人並肩而立。
    “朕欲禦駕西行，覽八荒之奇，觀天地之壯。”
    “前路蒼茫孤寂，蛇神大人乃天地之主，特此虔心相邀。”
    “望能幸與蛇神大人一同觀天地之廣，訪異域之奇。”
    周穆王目光灼灼地望著身側的蛇神大人，眼中充滿了渴望。
    天下已盡在他的掌心。
    若能與蛇神大人一起觀遍天下，豈不是一件美事？
    旅遊啊？
    旅遊可以。
    赫連喜歡旅遊。
    不管心裏怎麽想，他臉上的反應依舊漠然。
    金瞳掃過周穆王容光煥發的臉，赫連輕輕頷首，惜字如金：“可。”
    周穆王臉上洋溢著顯而易見的喜色。
    龐大的西巡隊伍再次啟程。
    此番，少了征伐時的肅殺之氣。
    周穆王身騎駿馬，與蛇神大人的鑾駕並行。
    他們越過熟悉的土地，一路向西。
    旅途漫長。
    赫連從一開始的期待，到最後的絕望，隻用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他錯了。
    他大錯特錯。
    他怎麽會對這個年代的旅遊抱有期望？
    這個年代的生產力，就算是周穆王這個天下共主也得累成狗。
    赫連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
    他的屁股已死，剛剛才舉行了葬禮。
    隊伍停下來，赫連果斷地離開鑾駕，呼吸新鮮空氣。
    赫連看見了不遠處一片清澈見底的湖泊。
    經過了一個月的黃土襲擊，終於看到了湖泊，真不容易。
    赫連一時間感動得想要落下淚來。
    【……】
    【你這樣顯得像是被人販子拐賣了】
    赫連疑惑：“難道你一直不覺得自己是人販子嗎？”
    【……誰瘋了去拐賣你這個植物人？】
    赫連：“……”
    他深吸一口氣，朝著湖畔走去。
    湖畔生長著赫連從未見過的奇異植物。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氣味。
    不難聞，但也不算好聞。
    好不容易遇到湖泊，周穆王下令在這裏休息一晚。
    傍晚時分，士兵們在湖泊的邊緣，發現了一個人。
    那人很快被帶到了周穆王與赫連麵前。
    那人長相獨特，穿著灰白色衣袍，長發隨意披散，不修邊幅。
    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周穆王問他名字，他自稱“偃師”。
    麵對浩蕩王師，偃師不卑不亢，隻言欲獻寶於天子。
    周穆王見此異人，又是在異域，便生出了好奇心。
    “山野之人偃師，拜見天子，拜見蛇神大人。”
    偃師的聲音平和，目光掃過威嚴的周穆王，最終在周穆王身邊的赫連身上停留了一瞬。
    自從周穆王在塗山會盟天下諸侯後，天下無人不知蛇神大人的存在。
    因此，這名為偃師之人認出蛇神大人，也不足為奇。
    “汝有何寶，可獻於朕？”
    周穆王饒有興致地問道。
    偃師微微一笑，側身讓開，露出一直靜靜站在他身後陰影處的一個人影。
    “此便是在下所獻之寶。”
    那人影向前一步，走入夕陽中。
    “他”麵容俊朗，神態安然，對著周穆王與赫連躬身行禮，動作流暢自然。
    周穆王看了一眼，並未在意，隻當是偃師的弟子或仆從。
    他笑道：“偃師莫非戲弄於朕？此不過是活人一個乎？何寶之有？”
    偃師不慌不忙，拱手道：“大王容稟。此物並非活人，乃是在下以拙技所造之人偶。”
    “人偶？”
    周穆王聞言，身體微微前傾，臉上首次露出真正的驚詫。
    他凝神細看，那人偶靜立原地，與生人毫無二致。
    若非偃師親口道破，他絕難相信這竟非血肉之軀。
    赫連：“……”
    這對嗎？
    他看著走上前的人偶，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割裂感。
    他們都還生活在生產力低下的西周時代，這個人偶仿佛已經進入了未來科技時代。
    “請大王與蛇神大人觀賞。”
    偃師說罷，轉向那人偶，輕輕擊掌。
    那人偶聞聲而動，張口便唱起歌來。
    歌聲清越曼妙，隨著歌聲，它抬起手臂，擺動腰肢，開始翩翩起舞。
    舞姿輕盈靈動，每一個轉身，每一個踏步，都富有韻律。
    遠沒有機關造物的僵硬之感。
    周穆王看得目眩神迷，忍不住鼓掌讚歎：“妙！妙極了！”
    赫連腦海中的小人也忍不住搖頭感歎：“陰！陰極了！”
    【……】
    人偶的表演漸入高潮。
    舞姿越發繁複，歌聲也越發激昂。
    赫連腦海中的小人聽得麵目猙獰。
    一曲將終之際，人偶做了一個極其大膽的動作。
    它舞動著，輕盈地一個旋身，麵朝赫連的方向。
    人偶那雙用特殊材料製成的眼睛，微微眨動，眼波流轉，帶著一種近乎挑逗的意味，朝著赫連拋了一個媚眼。
    赫連：“……”
    他被人偶調戲了？
    赫連還沒有多大的反應。
    周穆王先怒了。
    “放肆！”
    周穆王臉上的欣賞與愉悅瞬間凍結。
    怒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燒。
    周穆王猛地站起，在他心中，蛇神大人是至高無上、不容絲毫褻瀆的存在。
    這人偶竟敢以如此輕佻的姿態冒犯神威！
    “好個偃師！”
    “竟敢以妖術惑眾，驅使此等邪物，褻瀆蛇神！”
    周穆王寶劍已然出鞘，凜冽的殺氣鎖定了偃師。
    “來人！”
    “將此狂徒與這邪魅人偶，給朕就地正法！”
    士兵轟然應諾。
    一時間，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
    士兵們瞬間將偃師與人偶圍在中心。
    氣氛劍拔弩張。
    偃師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殺身之禍，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
    他沒有看向那些逼近的刀劍，隻是對著盛怒的周穆王深深一揖，聲音依舊平靜：
    “大王息怒。”
    “此物乃是死物，絕非生靈，更無冒犯之意。”
    “大王若不信，請看。”
    話音未落，偃師雙手迅速地在人偶身上幾個關鍵部位拆卸。
    那剛剛還載歌載舞、眉眼傳情、與活人無異的“人”，被迅速拆解開來。
    頭顱、四肢、軀幹……
    紛紛散落。
    暴露在眾人眼前的，是無比精細的內部結構。
    人偶的骨架，用木材削製打磨，關節處以巧妙的榫卯和柔韌的皮革連接。
    肌肉皮膚也是以不同質地的皮革層層膠合，再覆以調配好的膠漆，塑造出完美的輪廓與彈性。
    毛發、牙齒、指甲……
    無不是用相應的材料精細製作而成。
    周穆王驚呆了。
    赫連也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