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
    整整五百年！
    知道赫連是怎麽過來的嗎？
    周穆王死後，赫連便帶著偃師，行走天下，搜尋一切與蛇神相關的記載。
    他製造了無數“意外”，讓那些有關蛇神的記載全部消失。
    赫連一點點抹去蛇神存在過的蛛絲馬跡。
    讓蛇神的存在，盡量從世人的記憶與口耳相傳中淡去，直至消失。
    當然，他無法完全保證，所以跟他有關的記載全部都消失了。
    至少，明麵上一些記錄被他大範圍的銷毀了。
    效果是顯著的。
    周穆王百年之後，伴隨著赫連刻意引導的遺忘，果然很少有人再提及蛇神了。
    蛇神漸漸成為了模糊的傳說。
    後來，偃師也老了，死了。
    人類的壽命，短暫得如同蜉蝣。
    臨終前，偃師將他最得意的徒弟帶到了赫連麵前。
    那是個眼神清澈，帶著敬畏的年輕人。
    不知為何，赫連隱約覺得他有點熟悉。
    可眼前這張臉，他的確沒有見過，帶給他熟悉感覺的，是這種眼睛。
    成百上千年來，赫連見過太多雙眼睛，其中不乏有相似的，他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於深究。
    偃師鄭重地說道：“此後由他，代替我侍奉在您的身邊。”
    沒有過多的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赫連看著那年輕人，在他眼中看到了與偃師相似的忠誠。
    五百年的時光說慢也慢，說快也快。
    如今，侍奉在赫連身邊的，是偃師徒弟的後代。
    一代又一代，如同接力，從未斷絕。
    現任的這位，名叫鴞子晦。
    想起那孩子，赫連閉合的眼睫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鴞子晦十八歲的年紀，在山林中長大，生了一副極漂亮的狐狸臉。
    下巴尖俏，唇形飽滿，微微上翹，鼻梁挺拔。
    最特別的是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眼尾天然帶著一抹緋紅。
    看人時總似含著三分笑意，七分狡黠。
    男生女相，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的模樣，活脫脫是一隻修煉成精的狐妖。
    說曹操，曹操到。
    林間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
    午後的靜謐被打破。
    一個身影靈巧地穿過灌木，出現在院子邊緣。
    正是鴞子晦。
    鴞子晦穿著一身方便行動的短打布衣，手裏提著一隻肥碩的野山雞。
    野山雞羽毛斑斕絢麗，尾羽尤其長。
    鴞子晦的臉上帶著運動後的紅暈，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襯得那雙狐狸眼更是亮晶晶的。
    “蛇神大人！”
    他聲音清亮，帶著興奮，揚了揚手中的獵物。
    “您看！”
    “今晚給您做烤山雞！”
    “這季節的山雞最是肥美，我用新摘的香茅和野蜂蜜醃了再烤，保管好吃！”
    赫連緩緩睜開眼。
    他目光落在鴞子晦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臉上，又掃過他手中那隻色彩鮮豔的山雞，微微頷首，口水泛濫。
    “嗯。”
    蛇神大人的回應讓鴞子晦喜笑顏開。
    赫連對鴞子晦的手藝極為信賴。
    五百年來，侍奉他的人換了一代又一代。
    每個人的性情與手藝皆有不同。
    鴞子晦的祖先們，有的擅長藥理，有的精於工巧，有的則沉默寡言，隻默默打理一切。
    到了鴞子晦這一代，在烹飪一道上展現出了非凡的天賦。
    山林間的尋常食材，經他之手，總能化腐朽為神奇，滋味妙不可言。
    赫連在係統商城消費的次數都少了很多。
    係統因此看鴞子晦很是不爽。
    鴞子晦得了蛇神大人的首肯，立刻興衝衝地走到院子一角的水缸旁，取了木盆，開始麻利地處理起山雞。
    拔毛、開膛、清洗，動作熟練，顯然做過無數次。
    赫連靜靜地看著鴞子晦。
    搖椅輕晃。
    “子晦。”
    赫連忽然開口，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
    “可想出去看看？”
    鴞子晦正擰斷山雞的脖子，準備給褪毛後的雞身做個最後的清理，聞言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抬頭，依舊保持著半蹲的姿勢，手指靈活地動作著，水流聲嘩嘩作響。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臉，臉上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水珠順著他尖俏的下巴滴落。
    “蛇神大人，我在父親，還有祖先們留下來的那些書裏，早就知道外麵是什麽樣子啦。”
    他語氣輕快。
    “有諸侯國，有城池，有市集，有穿著各種漂亮衣服的人，還有打仗，有權謀……書裏都寫著呢。”
    他的祖先，那些侍奉過赫連的偃師徒弟後人，確實留下了不少手劄和筆記。
    裏麵記載著赫連當初帶著偃師遊曆天下時的見聞。
    那些文字，構成了鴞子晦對於“外界”的全部認知。
    赫連的目光越過鴞子晦，投向森林的上空。
    枝葉縫隙間，是一片高遠的藍天。
    “數百年過去，書中所載，早已麵目全非。”
    赫連的聲音帶著一絲極淡的慨歎。
    “周室衰微，列國征伐不休，新的城邦興起，舊的禮儀崩壞……”
    “外麵，早已是另一個天地了。”
    鴞子晦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初步處理好的山雞放在幹淨的葉片上，就著盆裏的水洗了洗手。
    他歪著頭，那雙狐狸眼認真地看著搖椅上的赫連。
    “那蛇神大人，您想要出去嗎？”
    赫連沒有回答。
    他心中清楚，時候到了。
    五百年已過，周穆王在玉傭裏皮都已經褪了一層了。
    魯殤王、鐵麵生也即將登場了。
    他要繼續開始執行任務了。
    離開這片森林是必然的。
    赫連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重新落在鴞子晦身上。
    再不走的話，他就長出蘑菇來了。
    少年依舊看著他，眼神清澈，耐心地等待著。
    “明日，我們離開這裏，去魯國轉轉。”
    赫連開口說道。
    沒有解釋原因，沒有說明目的。
    鴞子晦的臉上瞬間綻放出毫無陰霾的笑容。
    笑容純粹燦爛，顯得格外真誠。
    “好啊！”
    鴞子晦雀躍地應道。
    他鄭重地補充，語氣堅定：“子晦會一直追隨在蛇神大人身邊的！您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那倒也不必。
    赫連眼神複雜，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現在的神秘值。
    ——21億。
    周穆王死後，神秘值增長的速度就慢了下來。
    不過現在的數值赫連也非常滿意。
    他感覺自己距離回家已經越來越近了。
    赫連看著鴞子晦眼中毫無保留的忠誠與依賴，垂下了眼眸。
    他心裏有一個懷疑，但隻是懷疑。
    鴞子晦不再多言，重新投入到晚餐的準備中。
    他找來幹燥的樹枝，熟練地生起一小堆篝火，用削好的木棍將醃製好的山雞串起，架在火上慢慢轉動烤製。
    不一會兒，濃鬱的香氣便開始在院子裏彌漫開來。
    油脂滴落在火炭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空氣中散發著香茅的清新和蜂蜜的甜香，勾人食欲。
    赫連依舊躺在搖椅上，閉著眼，仿佛睡著了。
    夜幕緩緩降臨，林間的蟲鳴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