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將軍】伍 時間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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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風樓皮相極好,一介書生模樣,手無縛雞之力,要說殺掉一個人,也沒弄出大動靜,是不太可能的。
他提交的線索就這幾個:他從南邊下的樓,聽見三樓動靜,吃了一盤臘肉,上樓瞧見男人的人影。
另一個嫌疑人鄭昭筠則是胡國公秦頌之女,秦頌則是初代國公秦瓊後人,勞苦功高。
鄭姑娘隨母姓,母親乃是滎陽鄭姓大族長女,她出生之日起便極受國公寵愛,她住在這裏,完全是因為賭氣。
鄭姑娘生得端正,卻不似其他女子一般柔美,倒是有著一股中性之美,大約是自小習武,所以長身玉立。
她其實是糾結許久才道出原因,她來長安是為了捉奸的。父親給她定了一門親事,乃是太原王姓大房之子王昱歸。
而這王昱歸則是個病秧子,日日拿藥湯吊著,她原本是不想成親的,隻是父親說,這是娃娃親,退了有礙臉麵,也就忍了,她也認了。可是最近聽說這王公子來京投卷之後,和小倌搞在一處,她便氣都不打一處來。
提起馬鞭就從邊塞風塵仆仆趕了過來,就在此住的第二晚,便出了這檔子破事。
譚莒聽完都覺得這姑娘點背得有些可憐了。
推官挑了挑眉,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歎息,隨後便問道:“你昨晚,聽到了什麽?”
鄭姑娘自小習武,所以說話也鏗鏘有力,她坐在下頭的身子也是挺直的,大約是軍營裏待久了,說起話來也像是述職報告一般:“我一直站在外頭,就站在中間橫欄的位置,因為那裏視野最開闊,我能看見整個大堂。大堂上頭開的口子有光,能瞧見星星,我那晚聽見了叫聲,我被嚇了一跳,我去敲了門,但是沒人應,我也就又回去了,之後就聽到下頭有人罵人。”
推官點了點頭,隨後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回的房?”
鄭姑娘皺起了眉,搖了搖頭,眼睛清澈:“我沒有回房,我那時候聽見屋子外頭好像是有動靜,所以從走廊跑到了另一邊走廊敞開的窗口,往後看了一眼。”
推官被這個新的信息震驚了一下,他坐直了一些,身體有些前傾:“嗯?你看到了什麽?”
鄭姑娘臉突然皺了起來,似乎在糾結,她許久才道:“我看見了鬼。”
推官以為自己聽錯了,臉部肌肉抽了起來,嘴角咧了開,整個身子更加往前:“什麽?”
“我看見了鬼。”
她的眼睛很清澈,一眼能望到底。
推官嘴角也跟著抽搐了起來,習慣性的微笑也維持不住了:“之後呢?”
鄭姑娘一臉平靜,對於她來說死人並沒有什麽,戰場上死的人多得很,她淡淡道:“之後我便爬上房簷,發現有一些瓦片似乎被移動了。”
“瓦片被打亂了?”
鄭姑娘點了點頭:“嗯,排列組合被打亂了。”
“……”譚莒和推官對望了一眼,似乎對她說的話有些懷疑。因為她一直在三樓,並且是練武之人,怎麽可能沒聽見死者房間聲音?若是她被外頭聲音吸引,為什麽說見到了鬼呢?
鄭姑娘畢竟也是個姑娘,對於眼色還是知道的,似乎是瞧出來了前頭幾個人並不信自己的話,心下不悅,她皺了眉:“若你們不信,可以上屋頂瞧,那幾塊灰瓦明顯是調換了位置的。”
譚莒一直站在她身後,他其實瞧了她背影許久,而現在他突道:“那也有可能是你跳上房頂之後移動的呢?”
鄭姑娘聽見這句話之時便呼地站了起來,她轉過了身子,似乎有些生氣,撲麵而來的便是沙場的氣息:“我在軍營好多年,最不屑的便是作假扯謊!若你們不信我,大可將我抓去!”
推官瞧了瞧有些尷尬的場麵,隻得幹笑了一聲,他起了身,卻也不敢太往前,隻能盡力把二人話題扯開:“兩位少安毋躁,鄭姑娘,那你所說的鬼……是怎麽回事?”
鄭姑娘似乎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激烈,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將心裏不滿情緒壓了下去,她道:“我的頭探出窗台,瞧見了一個人影,因為我的位置其實瞧不見人,隻能看見影子,他就站在樹下,但是姿勢很怪異,我也描述不出來,就是感覺這個人很高。我攀上屋頂,瞧下去卻是沒有人。”
這些話也讓他們更加焦躁起來,這個案子說大不大,說小其實也不小。死的人和朝廷有關,若是嚴格來說,這個案子應該要上報京兆尹府,亦或者大理寺的,隻是京兆尹府自己都快忙得腳不沾地了,大理寺怕也是不會接這種小案子的,所以宋輥也隻能打落牙齒活血吞。
而左街使則是高興得很,看見宋輥吃癟,他高興得瞧著他的笑話,朱雀大街左邊一貫混亂,隻是大部分也就是小偷小摸,什麽的,命案沒有幾起,宋輥那裏有那麽多的命案,讓他高興之餘也為宋輥感到可憐,太慘了。
宋輥瞧見他如此貓哭耗子,忍不住又罵了起來。
李箸年後便又搬回了大理寺府衙,因為京城官員不得在京城置房,所以李箸依舊是在府衙後衙住著。
他本也不想管宋輥的破事,他前年才剛任職少卿,手頭也有不少的陳年舊案,還沒有處理完,但是著實是架不住宋輥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日日夜夜派人去大理寺拜見自己。
他脾氣再好,也被鬧得煩了,也隻得點頭敷衍。
李箸拿著宋輥送來的書信,皺緊了眉。
這個案子明顯有其他人的存在,明顯也有其他人的協同作案,隻是宋輥他們這群人這辦事效率太低了些,要把這個案子弄透,沒有一個月怕是不行的。
而自己也確實走不太開,他便想到了柳如筠。
柳如筠那裏應當也是收到了宋輥的“求救信”的,隻是,按照如筠的脾氣,應當是不想理的,一個大男人天天派人纏著個姑娘,怎麽看都是怪的。
所以宋輥才隻能求著自己了。
是日,宋輥依舊麵有憂色地起了身,他準備休沐,明日是他休息的時候。
他歎了口氣,望了一眼外頭的夕陽。
長安城很美,一直都很美,夕陽餘暉下的長安城仿佛籠罩在金紅色的光暈裏,將遠處太極宮宮頂映襯得格外神聖。
他歎了口氣,憂愁得很。
突地,外頭開始騷動起來,金吾衛的聲音有些吵鬧,讓本就不悅的他更加心煩起來。
他跨出了房門,抬頭便瞧見了立在夕陽餘暉下的柳如筠,緋紅色的官服在金黃色陽光照射下,那仙鶴幾乎能飛出來,大發冠的大流蘇在她的發髻之後搖晃著,宋輥喜極了,越瞧越覺得柳如筠便是那天女。
宋輥連忙迎了上去,還未等行禮便被製止了下來。
“不用這些虛禮了,抓緊時間方是正事,另外,給你介紹一下我身邊的女官。”柳如筠的臉並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宋輥卻是能感覺出來柳如筠其實並不太高興,他順著如筠的方向,瞧見了另一個姑娘。
白色與鵝黃相間的正服,與太醫署的衣服一般無二,宋輥此人別的不行,但是眼色卻是極好的,這個姑娘是太醫署的。
柳如筠淡淡道:“此次你們查案所定的涉案人員,其中一人是她堂兄,所以這次她跟隨我徹查,協助調查的聖旨明日便會到。”
那姑娘生得端莊,眼神犀利,瞧著便是做事幹淨利落的女孩子,她瞧見宋輥瞧見了她,也便不再見外,直接行了大禮:“見過右街使,小官太醫署醫正李涯德,貴案涉案人員崔風樓與小官有關,所以冒昧前來,小官定避嫌,不參與斷案,隻是小官也算是精通藥理,可以幫忙做些事情,為右街使帶來的麻煩,小官先行謝過。”
這女孩子瞧著是雙十的年歲了,也是個厲害人物,一般來說,案件有親屬涉案,必須避嫌,不得參與。而她一來便行了大禮,表示尊重,其次表出不會參與斷案,之後便提出可以幫忙,讓宋輥是不得不答應她進案子。
宋輥心裏其實是高興的,多一人便多有一絲破案的希望,他現在隻得將跪下去行跪拜禮的姑娘拉起來:“使不得使不得……”
柳如筠冷眼瞧著,也不再說話,瞧著李涯德也被扶起來了,她轉過了身子,先行往衙門口走去:“好了,帶我們去康順酒舍吧。”
如今日短,朱雀大街兩頭已經亮起了宮燈,照得整條路好看得很。幾人抄著小道去了平康坊,康順酒舍外頭圍著許多的金吾衛,百姓瞧見,躲都來不及,這裏幾乎無人靠近。
柳如筠越過金吾衛進入酒舍之時便瞧見了許多的人,她的腳步頓了頓,側過了頭:“怎麽如此多人?”
宋輥低下頭,照實回答:“當日凶案發生之時,他們都在酒舍中,所以便全扣了起來,以防漏網之魚。”
“嗯,做得不錯。”柳如筠點了點頭,瓔珞隨著她點頭動作輕輕撞擊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如筠很是不高興,她本是不想來的,這種案子也輪不到她來管,她就去抓抓小貪官,懲罰一下腐敗人員就是本職工作了。
隻是這李箸怕是吃錯了什麽就非要把她這個監察禦史往凶案泥潭裏按,瞧著前幾日她抓了幾個小貪官便將她給報了上去,給那小皇上一頓洗腦,說是她勞苦功高,特地讓這小皇帝批了一個月的假給她。
小皇帝可高興了,當政期間,還沒給誰批過休沐,於是大筆一揮,便同意了。可是這廝還不滿足,又把右街使發生案子這件事情給皇上說了,小皇帝眼睛一瞪,這還得了?於是就又是舉筆一揮,把這案子給了她。
她現在若是瞧見李箸這廝,怕是會直接衝上去,將他那張笑眯眯的臉給扯下來,她回想起李箸白麵狐狸一般的臉,這心中一陣氣啊……
她麵上雖然瞧不出情緒,但是她如今說話又冷又硬,明顯是帶了氣的,宋輥也不敢去摸她的脾氣,聽說她要住在這裏進行省察,也就立馬同意了,連忙讓麗娘他們去整理房間。
麗娘早早瞧見了這位女官,也有些眼熟,想起宋輥曾經帶來過,照依行了禮,立馬退了下去。
李涯德自然也是知道帶著自己的這位監察禦史不高興的,她與李月仙關係尚可,所以拜托李月仙給她一個麵子,帶她來了這裏,來的路上,這位監察禦史一句話也不曾說,冷冷的,李涯德也不生氣,她能夠進案子裏,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
“你可先去與你堂兄說說話,等會兒過來陪審,我會讓人來叫你,不過你得快些。”柳如筠轉過了頭,瞧了李涯德一眼,隨後徑直往麗娘方向走去。
李涯德愣了一愣,忙不迭便掃視了一下看熱鬧的人群,沒有瞧見崔風樓的身影,也就跟著金吾衛上了樓。
崔風樓聽見敲門聲打開門的刹那被嚇了一跳。門外是一名金吾衛,凶神惡煞的,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金吾衛便往一旁退開了,露出一抹嬌小鵝黃色的身影,崔風樓一時還不曾反應過來。
李涯德向金吾衛施了禮,暗中塞了錢將他送走之後,轉身進了門。
崔風樓將她引了進來,讓她坐下之後苦笑了一聲:“你怎麽來了?”
如今的崔風樓或許才是最真實的模樣,整個人瞧著頹廢得很。
李涯德掃了他一眼,覺得雖然瘦削,身體也算無恙,也便鬆了口氣:“你娘擔心你,拜托我娘讓我定要來瞧瞧,你怎麽上/京城來了?”
“……”他喝了一口茶,覺得茶還是有些苦了,放下了茶杯,笑了起來,一張俊美的臉有些微微皺起,“我現如今有什麽選擇?我們崔家大房沒落之後,受盡排擠,我隻是想來京城瞧瞧,有沒有機會……”
李涯德皺了皺眉,瞧著對麵堂兄苦笑的臉,歎了口氣:“其實你不該來的,當年那些人連崔伯父……”
他立馬將話題截了去:“我知道,我不得不來,按理說你不是在太醫署?”
“我是跟著禦史大人來的,她來跟查此案。若不是你出事了,我如今還在太醫署寫藥方。”她抬頭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