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刹鳥】玖 破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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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筠搖了搖頭,她如今大約是和禦史台之外的人混久了,做事竟然也放開了許多,也幸虧父親不在身邊,若是在,她怕是要被教訓許久。
她有些疲憊起來:“嗯,再去包子鋪吧。”
包子鋪後頭那條小道是專門排汙的,裏頭又髒又臭,阿寶下去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柳如筠將視線移到了鋪子裏頭。
金吾衛撬了鎖打開門之後,方才瞧見了淩亂的蒸籠器具以及地上散落一地的麵粉材料。
“嗯,看起來,這裏才是第一案發現場。”
柳如筠上下掃視了一眼,這個店鋪不大,有上下二層,第二層樓梯其實和底層很近,其實和小閣樓也差不多,若是趙虎一般的男子站直了,是可以夠到二樓地板的。
柳如筠緩緩上了樓,二樓對於柳如筠來說,有些矮了,她隻得貓著腰前進,這二樓主要就是放雜物的,或者說是儲備糧,大約是許久沒有清理了,上頭灰塵多得很。
自然,這腳印也清楚得很。
地上大約是許多人走過,隻是有一雙腳印有些怪異,她走至了最旁邊的欄杆。
她隨著腳印便站定了,她蹲了下來,摸了摸這閣樓之上的欄杆,緩緩摸到了底部。
趙虎看著柳如筠應當是看到了什麽,他有些激動,前進了幾步:“禦史大人?”
柳如筠點了點頭,偏了偏頭:“你,下麵,我試試看。”
趙虎的身高很高,他站在了下頭,官帽正巧到達下頭,她瞧了一眼一旁擺著的麵粉以及提籠,輕輕哼了一聲。
這腳印極為秀氣,鞋底大約是縫著什麽東西,所以中間有一塊是空著的,但是這個腳印,怎麽看都像是小孩子的。
“阿寶,你上來。”她側了頭喊了一句。
阿寶在下頭,其實並沒有瞧什麽,他望著蒸籠裏已經爛掉的包子,有些可惜,當年饑荒,他沒飯吃的時候,如果有這些包子,那簡直就是大恩惠了,他聽見如筠叫他,也不敢怠慢,噌噌噌便上了去。
他瞟了一眼上頭,隻瞧見柳如筠正蹲著:“禦史大人,您找我?”
柳如筠指了指下頭的腳印:“這腳印,你推測一下,這人身高大約多少?”
“嘶……我瞧瞧。”
回到大理寺的時候,天基本上已經暗了,她遠遠便瞧見李箸坐在上頭了,隻是今天他有些不太一樣,那便是他穿了黑色的衣服,並且沒有拿扇子,反正與之前,似乎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李箸抬了頭,他瞧見了她,原本想笑,卻好像忘了怎麽笑一般,簡單掀了掀嘴皮,但是發覺似乎難度大了點,隻得直接說話:“當年梨園發生的事情很簡單,有人殺了上一屆的崖公。”
柳如筠瞧著他如此,尚有些懵,她還有些愣,下意識問了一句:“崖公?”
李箸低下了頭,不再看柳如筠,隻是話語還是照常在說的:“嗯,當年,有人入了梨園,自然,不是正常進去的,而是進貢了一幅畫。”
“就是那幅魔畫?羅刹鳥?”
柳如筠覺得今夜基本上可以將案子給理透,她頓時便興奮起來,那一丁點的困意都沒了,她如今覺得鬥誌昂揚,宛若一隻昂首的母雞。
雖然這個比喻似乎比較埋汰。
李箸自然也是瞧見了她這副模樣,他頓了頓,他盯著她盯了許久,卻終究沒有說什麽,他垂下了眼瞼,他睫毛很長,上頭燭火的光芒將他眼睛下方投了一層陰影。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自嘲的模樣,握著茶杯的手放了下來,雙手在袖子裏揣了起來,宛若老僧入定一般,整個人端坐著,也無多餘動作或者表情,他的聲音也很古板,並無溫和氣息:“崖公便是梨園之長,他若同意,那便無事了,所以有人進貢了他一幅畫,那幅來自西域的畫。”
“當年這幅畫是一位樂師投上去的,那位樂師是長安有名的女 優,隻是她的琴技尚可,且在西域有門道,所以搞來了這幅畫,原本是想就此爬上去,至少要去坐部,甚至於想代替當初的樂營將羽生織姬。”
柳如筠聽見這個女人名字之時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李箸,他如今對此並無表情,但是她清楚記得,當初李箸第一次瞧見她的模樣,他是認得她的,或者說,她的臉,讓他想到過什麽人。
而一個東瀛人除非是在這裏有工作,上頭登記在冊,方才能留於長安許久,而當年織姬明顯是被逐出梨園,那麽她長安身份又是什麽時候有的?
當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但是身份便是身份,做不得假,她開了口:“所以月小樓真實身份便是羽生織姬?那麽月小樓又是何人?”
他終於抬頭望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驚奇為什麽她會想到身份上,但還是回答了她:“月小樓當初是個最底層的花娘,染病死了,假母收了織姬給的錢,便把那死人的身份給織姬了,所以織姬才有正當身份在長安活下來。”
她聽見這句話之後,整個人似乎想通了什麽,有似乎又有什麽東西沒想起來,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李箸瞧著她的模樣,淡淡笑了起來,她如今的表情,像極了小時候她背不出戒律被伯父訓斥時候的模樣。
他笑容也沒有持續很久,他又開始陳述起來:“那年,那幅畫,便是上交給了崖公,當年的崖公是白金,名字眼熟麽?”
“白鑫?白金?”柳如筠對白鑫這個名字還是有些印象的。今年年中的李尚敬字畫案,他和織姬同時出現過。
李箸點了點頭,似乎在回想些什麽,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嗯,就是那個白老爺的哥哥,白金喜樂,也有能力。之後考入太常寺,做了五年鼓吹令,之後入了梨園,而他離開鼓吹署之後,鼓吹署以及太樂署便是覃繼忠甄青明的天下了。”
柳如筠聽得最終,她心口不知怎的,就是有些悶:“原來如此,那麽織姬是知道白鑫身份,方才故意答應去他府表演麽?”
“嗯,當初,白金收了畫,也收了美色,自然不能虧待送上門來的女人,於是找了個理由,便把織姬貶為普通樂工了。”
李箸講到了關鍵的地方,下意識頓了頓,抬頭瞧了下頭所坐的柳如筠一眼,對麵的女人和他記憶中一般,聽別人說話聽得倒是入神,他垂下了眼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當年,織姬被換,自然是心中憤懣的,但是她自小受過良好教育,教養不允許她說什麽重話,所以她也沒有說什麽。之後三年,有一天,大約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崖公白金被殺,殺人的,正是那位樂營將。”
柳如筠聽到這裏也已經將事情理得差不多了,隻不過她不解的事情還有許多,這兩件案子對她來說其實幾乎能夠抓住凶手了,現在李箸所講的,是這兩件案子的誘因。
她其實算不得真的在社會裏混了許久的人,實際上她多年禦史經驗,也沒有給她帶來什麽做人的經驗或者是眼力見,她做禦史的那幾年,她按規章辦事,一板一眼,人情世故對她來說,難得很。
所以對她來說,既然那個女人已經拿到了屬於她的東西,為什麽要殺了那個男人:“嗯?她不是拿到了最想要的職位?為什麽要殺了他?”
李箸似乎被她單純的想法逗笑了,嗬嗬笑了起來,他瞧著她疑惑的眼神,覺得頗為有趣地歪了歪頭,似乎有些逗她的模樣在的:“嗬嗬……你不知道男人麽?朝三暮四是常態,他既然能給你,也能收回。自然是白金有了更好的選擇,所以他準備收回,那女人當時已經將他倆的孩子生了下來,若是他要趕走她,她怎麽活?”
柳如筠點了點頭,她也將最後一條線索理順了:“所以,江蘇蘇的那兩個孩子……其實就是白金的孩子?”
李箸點了點頭,燭火大約是快沒了,所以發出的光暗了些,將他的膚色襯得發黃暗沉,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燭燈,不著聲色將一旁紙罩子罩了上去,一瞬間,整個室內光線提亮了不少,也朦朧了不少:“多年不見,你確實是變聰明了。那女人殺了白金之後怕極了,偽裝成魔畫殺人,將眼珠撬了出來,將屍體吊起來。”
柳如筠把他誇她的話自動給忽略了,她抓到的隻是案件的有關線索:“那為什麽……當時據說死了不少人?”
“嗯……”李箸沉吟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些什麽,最終卻隻是笑了笑,沒有說出什麽“我也不清楚,這件事情當年的織姬並不知道太多內情了,她所知道的都告訴我了。”
李箸他的手撐了撐書案,以書案為撐點整個人起來了,他附身將燭光吹滅了,上案整個都昏暗了起來,他緩緩下了丹墀,他走路很穩,一如往昔:“早些回去睡罷,你明日早些來大理寺,我有東西給你看。”
“好。”柳如筠點了點頭。
李箸得到她的肯定回答之後,鼻子輕輕哼了一聲,笑了笑,隨後轉身出了門,身姿綽約,隻是他如今穿的衣服,不太適合他,有些違和感。
柳如筠瞧著他的背影,似乎想到了什麽,她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