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幫我引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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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她像被一下抽走神魂般,臉色慘淡的嚇人,趙靈芸連忙改口安慰,“不過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此生彼長此消彼亡,沒記載不代表真的無法可解。”
    她沉思片刻又道,“襲月之亂後,北士避亂南徙,不少古籍卷宗遺失在逃難路上。現存最完整的應該就是修建於觀水寺內的藏書樓,未曾遭受過大火肆虐。”
    “隻可惜多年前就杜門謝客不示外人。若得機會,女郎不妨問問有沒有一本叫作大魏遊記的?”
    “大魏遊記?”辭盈隱約覺得耳熟。
    “是。”趙靈芸點頭,“它是我師娘畢生心血。但如今市麵上流傳的大多隻是殘本,十不存一。我與師父師弟搜尋數年,也隻堪堪拚出上半卷。”
    說到這裏,她眼中浮現出愧色。
    雖說與寺院眾人關係融洽,可到底自己才是求親靠友,借住簷下的那個,哪敢再拿這事去麻煩人家?
    “我師娘名趙璿,終其一生都是遊俠,行遍山河。以她見聞之廣,沒準能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少女微抬起臉,大片夕光自眸中鋪開,盈盈生輝。
    “師父說最後聽到她的消息,是在北越關。”
    永安十七年。
    魏帝落崖失蹤的地方。
    …
    綿延不絕的群山飛快倒退。
    車前的流蘇穗子隨暮色顛簸。袖中那管兔毫筆猶如圖窮匕見,被捏在指尖緩緩轉動,辭盈思緒逐漸飄向彼端的遠方……
    食貴於玉,薪貴於桂。
    趙靈芸的話猶在耳畔,原來外頭已經這般難了……被蒙蔽視聽的籠中鳥不知饑寒,難辨朝夕。
    眼下卻敏銳嗅到死亡的先兆。
    她想的入神,直到遠處青石板泛起薄光,平靜江麵漣漪輕漾,才驚覺秋雨如珠,亂紛紛灑落。
    雨勢不大。
    勝在細如牛毛。
    整個雲州都陷入一片煙雨濕濛。想起那對隻差幾針就能收尾卻拖遝至今的護腕,辭盈不禁望向簾邊的桐油傘……
    天又要冷了。
    待到傘麵抵著車簾緩緩撐開,前頭揚鞭的車夫被嚇一跳。
    “女郎?”
    少女提著裙裾,沒有回頭,隻朝不遠處的布坊奔去。
    “不用跟著,我去去就回。”
    辭盈繡活不算出色。
    握筆靈活的手卻控製不好針線。兄長在她眼中如青鬆白璧,此前總覺得這份謝禮少了些什麽,遲遲沒完工。
    今日觀水寺一行,才有了靈感。
    正值霜飛添衣時節,布坊生意忙碌,客流如織。她步上台階,餘光不經意瞥見深巷那道熟悉身影,正要收傘的手驀地頓在原地。
    環首刀柄上的龍蛇紋栩栩如生,在雨霧中折射出冷芒。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辭盈頭皮發麻。
    暗道晦氣,出門忘看黃曆。
    她條件反射般迅速撇開臉,桐油傘隨轉身橫住視線。
    但對方還是看到她了。
    “盈娘?”
    許久未見的謝凜川半個身子都籠在陰影裏,麵容被雨水洗得發白,唯獨一雙眼眸亮得滲人,像黑夜中踽踽而行的狼。
    此刻靴尖朝她,緩步走來。
    一股極淡的鐵鏽味被掩蓋在潮濕雨水中。
    辭盈眼力佳,注意到他腰際深色布料下彌漫開的殷紅。
    ——是血。
    她腦海中警鈴大作。
    謝凜川什麽樣子,她在那場險被燒成灰燼的夢境中瞧得清清楚楚。此人城府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能將他傷成這樣的……
    來不及細想,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
    少女失手跌了傘,被嚇到般怯怯望著他,眼底淚光浮動。
    “你、你受傷了?”
    謝凜川倒不在意她發現自己的傷勢,或者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裏。
    周遭雨聲嘲哳,他眯了眯狹眸,目光冷淡到仿佛麵前不是定了親的未婚妻子,而是在審視什麽犯人。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我我……”
    少女囁喏著唇,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隻惶恐抽泣。
    “算了。”
    謝凜川果然失了耐心。
    即便有意掩藏,辭盈還是看出他眉宇間的那絲嫌惡。
    他不喜柔弱無能的女子。
    趙靈芸隻身一人南下,懸壺濟世。有前者作比較,更顯得自己是錦繡堆裏養出的怡堂燕雀,有種不知疾苦的脆弱與天真。
    疑慮瞬間打消。
    辭盈以為他會放自己離開,指尖都重新扣上傘麵時……
    手腕被猛然一把攥住。
    秋衫微薄,可以清楚感知對方虎口處的繭子。他力道極大,不見半點憐惜,辭盈被攥得生疼。
    她身形不穩地搖晃了下,本能想要掙開那隻手。
    “別動。”
    謝凜川聲音暗含警告,像冰渣子刮過麵頰。
    環首刀柄就硌在腰間,殘留的雨水濡濕衣裳,辭盈沒再動彈了。
    桐油傘被風一吹,順著台階骨碌碌滾進泥濘裏。
    深巷盡頭不知何時冒出幾道身影,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立在雨中。一行人四下張望,眼神銳利,似乎在搜尋什麽。
    人群熙攘,這般裝束其實並不算起眼。但辭盈瞳孔瞪大,還是憑借敏銳的直覺判斷出來者不善。
    他們是衝謝凜川來的!
    不管是仇家還是別的什麽,她都不想蹚進這趟渾水。但顯然,身後的謝凜川並不是這麽想的。
    “盈娘。”
    他第一次如此專注喊她,溫柔繾綣的語氣令辭盈打了個寒戰,仿佛有吐著信子的毒蛇攀上後背。
    “看到那幾個人了嗎?”
    謝凜川聲音壓得極低,循循善誘,“等會兒你就過去幫我引開他們,事急從權,先別問為什麽,其餘的我回頭再與你解釋……”
    倘若辭盈真是一心一意隻有情郎,情竇初開的少女。沒準被這麽一哄,就暈頭轉向地去了。
    可惜謝凜川還是不夠了解她。
    她這人最大的缺點是膽小惜命,最大的優點也是膽小惜命。
    在沒有受到性命威脅的情況下,可以是溫馴安靜的,反之死在刺史府上的何氏子弟,是最好的例子。
    見少女乖巧點頭。
    謝凜川又交代幾句,前所未有的耐心。
    然後才鬆開手,捂著腰間傷口,徑直退入身後布坊。
    這並非對辭盈有多信任。
    而是對掌控她有著十足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