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這胖子是什麽玩意,心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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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議事廳。
往日裏用來商議軍機大事,掛著巨幅輿圖的莊嚴肅穆之地,如今卻像個被洗劫過的書庫。
一摞摞比人還高的文書卷宗,將整個大廳塞得滿滿當當,隻在中間留出一條窄窄的,僅供一人通行的“羊腸小道”。空氣裏,彌漫著墨汁、紙張和一種名為“絕望”的氣息。
寶年豐等一眾饕餮衛的悍將,一個個身披甲胄,腰挎兵刃,圍著一張小小的沙盤,唾沫橫飛,興高采烈。
“怕個卵!納哈出那老小子要是敢來,俺第一個衝上去,把他連人帶馬劈成兩半!”
“就是!在應天府憋了那麽久,骨頭都快生鏽了!正好拿他們練練手!”
而在他們身後,那片由文書堆砌而成的“山脈”之中,是另一番光景。
張英、朱能等幾個被範統強行提拔起來的“文秘團隊”,一個個眼窩深陷,麵色蠟黃,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正被埋在公文堆裏,奮筆疾書。他們的眼神空洞,動作機械,像一群被榨幹了陽氣的活死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子“班味兒”。
這議事廳,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摩拳擦掌的戰爭狂人,一半是生無可戀的加班社畜,畫風割裂得令人發指。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朱棣一身勁裝,龍行虎步地走了進來,他掃了一眼沙盤前那群嗷嗷叫的莽夫,又看了一眼文書山後那幾個快要猝死的倒黴蛋,臉上滿是意氣風發。
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那片“活死人”區域裏,一個格外紮眼的身影上。
那是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僧袍,麵容清瘦,留著一叢短須的和尚。
“範統,咱饕餮衛什麽時候開始招和尚了?還剃度了?”朱棣好奇地問道。
範統正靠在門口磕著瓜子,聞言,連忙顛顛地跑了過來,湊到朱棣耳邊,壓低了聲音,跟做賊似的:“王爺,小聲點!這位,就是我給您請來的新軍師!”
他指了指張英的方向,又補充了一句:“幫老張幹活的。”
朱棣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新來的勞力!還是個軍師!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那和尚麵前,臉上堆滿了熱情洋溢的笑容,一把抓住對方的手,用力地上下搖晃。
“哎呀!久仰先生大名!本王得先生,如高祖得張良,如魚得水啊!哈哈哈哈!”
他笑得那叫一個豪邁,那叫一個真誠。
“呃……先生您貴姓來著?”
正在激動中的道衍,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那顆準備輔佐真龍,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雄心,在這一刻,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涼了半截。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位熱情得有些過頭,卻連自己名字都記不住的燕王殿下,又看了看旁邊那個一臉“早就習慣了”的胖子,腦子裏嗡嗡作響。
這……這就是貧僧夜觀天象,算出的紫微星?
這他娘的,不純純一個二貨嗎?!
範統在心裏,也默默地跟係統吐槽:“係統,你老實告訴我,你那食人魔藥劑,是不是有降智的副作用?你看看,你看看!當年那個跟我鬥智鬥勇,機靈得跟個猴兒似的朱虎,現在都變成什麽樣了?”
【……】
係統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種極其心虛的語氣,弱弱地回答。
【可能……應該……大概……不會吧?我又不是生產商,我哪兒知道?】
一番雞飛狗跳的寒暄過後,會議總算是正式開始了。
“咳咳!”朱棣清了清嗓子,將一份剛從遼東送來的急報拍在桌上,神色恢複了屬於燕王的沉穩與銳利。
“最新軍情,納哈出集結二十萬大軍,並未南下,反而揮師東進,猛攻高麗。”
這話一出,寶年豐等一眾好戰分子,頓時蔫了。
“啥?打高麗去了?那咱們打誰去啊?”
範統磕著瓜子,不緊不慢地補充道:“根據咱們商隊傳回來的最新情報,女真人扛不住跟高麗的消耗戰,已經主動退出了那片爭議土地的爭奪,集體往北邊遷徙避風頭去了。現在,就剩下納哈出和高麗人,狗咬狗。”
朱棣點了點頭:“不錯。徐帥也傳信來了,說高麗的使者,已經哭哭啼啼地跑到了遼陽修國興那裏,請求我大明出兵援助。”
“納哈出這次出兵的理由,找得倒是冠冕堂皇。”朱棣的嘴角,扯出一絲譏諷,“說是高麗王昏庸無道,寵信男寵,甚至讓男寵染指了與蒙古和親的公主,此乃奇恥大辱,他要替黃金家族,清理門戶。”
範統聽到這,嘴裏的瓜子殼都忘了吐。
這劇情……怎麽這麽耳熟?
這不就是後世那什麽花店嗎?
好家夥,藝術果然來源於生活啊。
“都說說吧,有什麽看法?”朱棣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看法?幹就完了!”寶年豐第一個蹦了起來,他揮舞著巨斧,唾沫橫飛,“管他打誰!咱們直接殺過去,先把納哈出那老小子的金帳給端了,再順手把高麗給平了!省得他們天天在咱家門口鬧騰!”
“莽夫!”張英有氣無力地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透著一股子“心好累”的幽怨,“納哈出主力尚在,依我之見,不如坐山觀虎鬥,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咱們再出兵,直搗納哈出的後腰,一戰定乾坤!”
一個主張正麵硬剛,一個主張背後捅刀。
“高麗那邊,出什麽價碼了?”範統嗑掉最後一把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針見血地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道衍身上。
這位新來的“軍師”,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低著頭,研究著地上的一塊磚,仿佛神遊天外。
朱棣也看向他:“道衍大師,你怎麽看?”
道衍緩緩抬起頭,那雙三角眼裏,已經沒了剛來時的激動與雄心,隻剩下了一片看破紅塵的麻木與生無可戀。
他長長地,長長地歎了口氣,那聲音,仿佛是從地府裏飄出來的。
“王爺,”他的聲音,沙啞,幹澀,透著一股子被現實盤了包漿的圓潤,“納哈出此舉,一石三鳥。”
“其一,他知道我大明國喪剛過,朝局未穩,又有胡惟庸餘黨作祟,短期內,絕不會主動挑起大規模邊境戰爭。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打高麗。”
“其二,他名為複仇,實為敲詐。高麗富庶,但兵力孱弱,絕非他二十萬大軍的對手。這一仗,他無非是想從高麗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塊肉來,彌補之前與我軍作戰的損失。”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道衍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精光,“他是在整合遼東的勢力。女真諸部,本就桀驁不馴,如今被高麗打殘,又被他趁虛而入,隻能選擇歸附。等他徹底消化了女真和高麗,整個遼東,便再無掣肘。到那時,他便可集結全部力量,掉過頭來,與我大明,一決雌雄!”
一番分析,鞭辟入裏,條理清晰。
就連一向隻認斧頭的寶年豐,都聽得連連點頭。
朱棣更是眼中異彩連連,心中暗道,這和尚,果然有兩把刷子!
“那依大師之見,我們該當如何?”朱棣追問道。
道衍的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生無可戀的表情,他幽幽地說道:“靜觀其變,坐收漁利。”
“但也不能讓他們打得太快。”範統卻在這時,插了一句嘴。
他臉上帶著那種熟悉的,狐狸般的笑容。
“王爺,大師,你們說,有沒有一種法子,能讓他們兩邊,不死不休地打下去?打個十年八年,把血都流幹了才好?”
道衍聞言一愣,下意識地問道:“範參將的意思是?”
範統臉上的笑容,愈發陰損。
他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暗殺。”
“下毒。”
“咱們派人,偽裝成高麗的刺客,去把納哈出哪個不長眼的兒子給做了。再派人,偽裝成納哈出的親信,去給高麗王送一碗加了料的參雞湯。”
“讓他們之間,結下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話音落下,整個議事廳,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這胖子,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