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差點憋死的猛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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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泥土的腥氣,混雜在一起,湧入鼻腔。
範統昏迷中,感覺胸口悶得像壓了一塊巨石。
他猛地張開嘴,想大口呼吸
“噗——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他整個人都弓了起來,肺部火燒火燎的疼。
“媽的!差點憋死!艸!”
一句粗口,罵得中氣十足!
緊接著,一股比窒息更恐怖的感覺,從他的胃裏轟然炸開。
饑餓。
不是普通人那種肚子咕咕叫的餓,而是一種撕心裂肺,仿佛五髒六腑都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掏空,隻留下要吞噬一切的黑洞。
“肉……”
範統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不是殺戮時的那種瘋狂,而是源於生命最原始本能的渴望。
“給老子拿肉來!!”
他發出一聲咆哮,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軟得像一灘爛泥。
“頭兒!頭兒醒了!”
帳篷裏,幾個同樣臉色慘白,靠在角落裏喘息的饕餮衛士卒聞聲,掙紮著爬了起來。
很快,帳簾被掀開,一個親衛端著一個巨大的木盆衝了進來。盆裏,是幾大塊還在冒著熱氣,烤得半生不熟的馬肉,旁邊還堆著幾個硬邦邦的鍋盔。
範統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盆肉,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
他伸出顫抖的手,抓起一塊比他臉還大的馬肉,甚至顧不上燙,直接塞進嘴裏,用盡全身力氣撕扯、吞咽。
油脂和肉汁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淌,混著臉上的血汙和泥垢,讓他看起來像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餓鬼。
帳篷裏,陸陸續續醒來的饕餮衛士兵,也都是同樣的反應。他們沉默著,機械地,瘋狂地往嘴裏塞著食物,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填滿身體裏那個巨大的空虛,才能將那股幾乎要將理智吞噬的狂暴殺意壓下去。
就在這時,帳簾再次被掀開。
朱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幾個親兵,抬著好幾口大鍋,裏麵是熬得濃稠的肉粥和更多的烤肉。
當看到範統正抱著一塊馬骨頭啃得“哢嚓”作響,滿臉油光的樣子,朱棣那顆懸了一路的心,終於重重地落了地。
他鬆了口氣,隨即一股又好氣又好笑的情緒湧了上來。
“我說範胖子,”朱棣一屁股坐在範統旁邊,故意拔高了聲音,“你可是我大明開國以來,頭一個在鴨綠江邊硬剛兩萬鐵騎,最後卻差點在泥坑裏把自己活活憋死的猛人啊!”
“噗!”
範統嘴裏的一塊肉渣噴了出來。
他抬起頭,抹了一把油膩膩的嘴,看著朱棣那張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通紅的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滾蛋!老子那是!那是……戰術性昏迷!”
朱棣看著他這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營帳裏,其他饕餮衛的士兵們看著這一幕,也都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緊繃的肅殺氣氛,在這一刻,終於被衝淡了些許。
笑夠了,朱棣臉上的表情也慢慢沉靜下來。
他看著範統,又看了看帳篷裏這些雖然狼狽不堪,但眼神依舊凶悍的士兵,心中百感交集。
範統將啃幹淨的骨頭扔到一邊,又灌了一大口肉粥,胃裏的灼燒感總算被壓下去了一些。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頭,那雙小眼睛裏,再沒了平日的雞賊和懶散。
“兄弟們……傷亡如何?”
朱棣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的悲傷。
“饕餮衛,陣亡九百七十三人。”
範統抓著碗的手,猛地一緊。
朱棣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一部分……不是在正麵衝撞中死的。”
“那種狀態下,他們感覺不到疼痛,哪怕身上被捅了幾個窟窿,也依舊在瘋狂追殺。很多人,就是在追殺的路上,流幹了最後一滴血,倒下去的……”
“找到他們的時候,很多人臉上還帶著笑,手裏還死死攥著敵人的半截脖子。”
整個營帳,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範統低下頭,看著碗裏濃稠的肉粥,那上麵倒映著他自己的臉,模糊不清。
九百七十三……
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是一個曾經跟他一起喝酒吃肉,吹牛打屁的鮮活生命。
他深吸一口氣,將碗裏的肉粥一口喝幹,然後將碗重重地頓在地上。
“戰果呢?”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哈丹所率兩萬蒙古先鋒騎兵,全殲!”朱棣一字一句地說道,“無一逃脫!納哈出在鴨綠江防線上的所有布置,被我們連根拔起!”
這是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輝煌大勝!
用不到一千人的傷亡,換掉了對方兩萬精銳鐵騎!
可這輝煌的背後,是九百七十三條再也回不來的命。
帳簾掀開,徐達沉著臉走了進來。
他沒有說話,隻是走到範統身邊,將一個酒囊遞給了他。
範統接過來,拔掉塞子,仰頭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順著喉嚨一路燒到胃裏,卻壓不住心頭那股翻騰的鬱氣。
徐達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隻飽經風霜的手,沉穩而有力。
“他們,都是好樣的。”
這位戎馬一生,見慣了生死的大帥,此刻眼中也滿是複雜。
他看著這群饕餮衛的士兵,看著他們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看著他們眼中那股尚未完全褪去的野性,心中隻有欽佩,這樣的部隊古今罕見。
開京。
王宮之內,一片狼藉。
曾經雕梁畫棟的宮殿,如今處處都是刀劈斧砍的痕跡和幹涸的血跡。
納哈出坐在原本屬於高麗王的寶座上,麵沉如水。
就在半個時辰前,鴨綠江防線潰敗的消息,如同驚雷,在他頭頂炸響。
“哈丹……戰死了?”
他看著跪在下麵,渾身是血的傳令兵,聲音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兩萬鐵騎……全軍覆沒?”
“回……回大汗,”那傳令兵嚇得魂不附體,“明軍……明軍那支黑甲軍,他們不是人!他們是魔鬼!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
魔鬼……
納哈出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金山城那場詭異的大火,想起了鷹愁穀那從天而降的巨石。
短短數月,他引以為傲的十萬大軍,被打得七零八落。如今,連他最勇猛的外甥,最精銳的騎兵,都在一戰之間,被碾得粉碎。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短短幾年,長城以南的明軍,怎麽會變得如此強大?如此……詭異?
許久,他猛地睜開眼,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隻剩下困獸猶鬥的瘋狂與狠厲。
“傳我將令!”
“命沿途所有城池,堅壁清野!死守不出!”
“告訴他們,明軍就在後麵!不想被屠城的,就給老子拿起刀!他們沒有退路!”
他輸不起了。
他也退不了了。
這片高麗的土地,是他最後的機會。
與此同時,高麗南部,一座隱蔽的莊園內。
幾個衣著華麗,卻麵帶驚惶的高麗貴族,正圍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
那黑衣人相貌平平,正是道衍派出的密探。
他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
“各位大人,納哈出倒行逆施,屠戮王都,人神共憤。我大明王師不日便將南下,清剿此獠。”
“我家主人說了,王位,不可一日空懸。”
他從懷裏,拿出那份道衍親手擬定的名單,放在桌上。
“大明的意思是,誰能在這場匡扶正義的大業中,立下頭功……誰,就是高麗下一任的王。”
話音落下,那幾個貴族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起來。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貪婪與決絕。
國仇家恨固然重要,但王座的誘惑,足以讓任何人瘋狂。
其中一個年長的貴族,猛地一拍桌子,臉上閃過一絲猙獰。
“幹了!”
“我們即刻起兵,斷了他的糧道!”
“隻要他大軍斷糧,軍心一亂,就是我等建功立業之時!”
黑衣人看著這一幕,嘴角咧開一個冰冷的弧度,悄無聲息地退入了陰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