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攻城!血肉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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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鴨綠江的血,終究被江水衝刷幹淨。
    但饕餮衛營地裏那股混雜著血腥、傷藥和死亡的氣味,卻怎麽也散不去。
    範統又恢複了生龍活虎的樣子,飯量比以前還大了一圈,隻是話變得很少。
    他不再罵罵咧咧,也不再跟朱棣插科打諢,大多數時候,就是一個人抱著那柄巨大的斬馬刀,坐在營帳門口,用一塊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雪亮的刀鋒,眼神裏滿是猙獰。
    寶年豐也是如此。抱著那柄巨斧,像一尊雕塑。他手下的弟兄,在那一戰中也折損了不少。
    九百七十三條人命,像九百七十三座山,壓在每個幸存的饕餮衛心頭。
    勝利的喜悅早已褪去,隻剩下壓抑的怒火和複仇的野望。
    徐達沒有下令急行軍。
    大軍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斥候被撒了出去,工兵營跟在後麵,遇山開路,遇水搭橋,整個大軍像一頭巨大的鋼鐵巨獸,緩慢而堅定地向高麗腹地碾壓過去。
    納哈出的堅壁清野做得極為徹底。
    沿途的村莊十室九空,所有能吃的糧食、能用的物資,全都被搜刮一空,帶不走的,就地焚毀,高麗百姓老弱全部殺絕,其他的都帶走了。
    一口水井裏,甚至被扔進了死掉的牲畜,綠頭蒼蠅嗡嗡地盤旋著,散發著熏人欲嘔的惡臭。
    這片土地,在明軍到來之前,就已經被它的“主人”榨幹了最後一滴血。
    數日後,大軍兵臨義州城下。
    這是一座真正的雄城。
    城牆高逾四丈,全部由巨大的青石壘砌而成,牆體厚重,數不清的蒙古士兵在城頭往來巡弋。
    巨大的投石機被架設在城樓兩側。城垛的後麵,一架架床弩已經上弦,那比兒臂還粗的弩箭,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滾木、礌石、金汁,所有能想到的守城器械,都堆積如山。
    “報!”
    斥候飛馬而至,在徐達馬前翻身下拜。
    “啟稟大帥,城中守將乃是納哈出麾下勇將乃剌吾,此人以悍不畏死著稱。城中守軍約三萬,皆是蒙古精銳。乃剌吾已在城中下達死命令: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朱棣勒著馬,看著那座固若金湯的雄城,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鴨綠江一戰,打掉了納哈出的野戰膽氣,這個老狐狸,是打算用這座城,來打消耗戰!
    就在大明軍隊被堵在義州城下,啃這塊硬骨頭的時候,明軍打過鴨綠江,殲滅納哈出精銳騎兵的消息,傳回了遼東。
    太子朱標看著手中的奏報,臉上滿是詫異。
    奏報並非來自遼東的軍報,而是來自戶部。
    “殿下,自燕王殿下渡江大捷,全殲蒙元兩萬鐵騎的消息傳開後,北平、山東、乃至江南的商賈,都……都瘋了。”一名戶部官員躬身稟報,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瘋了?”
    “是!聞所未聞,簡直聞所未聞!那些個平日裏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商賈,竟……竟用金山銀山往遼東砸!他們自發組織了數百支商隊,滿載著糧食、酒肉、布匹、藥材,日夜兼程,趕赴遼東,說是要去慰勞王師。”官員頓了頓,又補充道,“據我們所知,朝廷調撥的糧草,還有一半在路上,他們……他們的商隊,怕是已經過江了!”
    朱標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
    自古以來,都是朝廷催著商賈繳稅納糧,何曾見過這些無利不起早的家夥,自掏腰包,去犒勞軍隊的?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鴨綠江對岸那片陌生的土地上。
    這些商人的眼中,看到的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片即將被打開的,全新的市場!
    大明的軍隊打到哪裏,他們的生意就能做到哪裏!
    朱棣的這一戰,不僅打出了大明的軍威,更打出了無數人的信心和野心。
    “傳令戶部,全力配合!沿途官府,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攔、盤剝!凡是勞軍商隊,一律放行!”朱標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知道,這場戰爭,他們已經不隻是在為朝廷打了。
    義州城外,中軍大帳。
    氣氛凝重如鐵。
    “大帥,不能再等了!”朱棣一拳砸在沙盤上,震得上麵的小旗都晃了晃,“我們圍城數日,士氣有所浮動。納哈出這老烏龜就是想拖垮我們!末將請命,親率本部兵馬,為大軍破城!”
    徐達看著沙盤,那張刀削斧劈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今日,試探性攻城。”
    “傳令,神機營以火炮壓製城頭,步卒一萬,分四門佯攻,探一探這義州城的虛實!”
    “咚!咚!咚——!”
    沉悶的戰鼓聲,終於在義州城外響起。
    一萬名明軍步卒,舉著盾牌,扛著雲梯,在軍官的嘶吼聲中,朝著那高大的城牆發起了衝鋒。
    “開炮!”
    隨著令旗揮下,早已準備就緒的神機營陣地上,數十門火炮同時發出了怒吼!
    “轟!轟!轟!”
    黑色的鐵彈拖著濃煙,呼嘯著砸向城頭!
    碎石飛濺,慘叫聲瞬間響起!一段城牆上的女牆被整個轟塌,連帶著後麵的幾個蒙古兵,被砸得血肉模糊。
    “放箭!放箭!”
    城頭上,乃剌吾身披重甲,揮舞著彎刀,瘋狂地咆哮著。
    “嗡——!”
    密集的箭雨,如同烏雲,從城頭傾瀉而下!
    “噗噗噗!”
    衝在最前麵的明軍士卒,不斷有人中箭倒下,但後麵的人立刻補上,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
    “上雲梯!”
    十幾架沉重的雲梯,被重重地靠在了城牆上。
    “殺!”
    一名明軍百戶,嘴裏咬著鋼刀,第一個順著雲梯向上攀爬!可他剛爬到一半,一鍋滾燙的金汁,就從城頭澆了下來!
    “啊——!”
    淒厲的慘叫聲,讓人頭皮發麻。那名百戶被燙得皮開肉綻,從雲梯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他身上冒著焦臭的青煙,那是皮肉被燒熟的味道。
    緊接著,是滾木,是礌石。
    巨大的石塊從天而降,將一架雲梯直接砸得粉碎,梯子上的十幾個士兵,如下餃子一般掉了下去,非死即傷。
    戰爭從一開始,就展現出了它最殘酷血腥的一麵。
    城牆,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瘋狂地吞噬著明軍將士的生命。
    半個時辰後,鳴金收兵。
    潮水般攻上去的明軍,又如潮水般退了下來。
    城牆下,留下了一千多具冰冷的屍體。
    大帳內,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朱棣的臉色鐵青,雙拳緊握,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虎。
    僅僅是試探性的進攻,就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若是全力攻城,傷亡又該是何等恐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達身上。
    這位大明軍神,會如何破解眼前的死局?
    徐達依舊沉默著,他走到沙盤前,久久地注視著那座代表著義州城的模型。
    就在這時,一直靠在角落裏閉目養神的範統,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站起身,走到沙盤旁,伸出那隻肥厚的手掌,一把抓住了代表義州城的那個小小的木質模型。
    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緩緩用力。
    那用硬木雕成的城池模型破碎,木刺紮進他的掌肉,他卻恍若未覺。鮮血混著木屑,從他的指縫裏滲了出來。
    他鬆開手,一堆沾著血的碎木屑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他抬起頭,那雙小眼睛裏,閃爍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與冰冷。
    “大帥,末將請命”
    範統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猙獰。
    他轉頭,直視著徐達的雙眼。
    “把工兵營、神機營,所有能調動的民夫,都交給我。”
    “給我三天時間。”
    “三天之後,末將請大帥,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