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錢錢錢!他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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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的空氣,散發著牛馬的氣息。
範統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蓋著件親衛的舊袍子,而朱棣,正被姚廣孝按在桌前,對著那堆積如山的文書,兩眼發直,狀若癡呆。
“王爺,範伯爺既然身體不適,他那份,就有勞您了。”
姚廣孝那不帶一絲情感的話語,還在房梁上繞著。
朱棣感覺自己的腦袋不是自己的了,裏麵塞滿了“人口”、“田畝”、“稅製”、“軍屯”、“商路”、“礦產”……這些鬼東西攪成了一鍋漿糊,嗡嗡作響。
他熬了整整一天一夜。
終於,在第三天清晨的雞鳴聲中,姚廣孝放下了手中的算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抬起頭,那張清臒的臉上,帶著一種病態的亢奮。
“算出來了。”
朱棣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和期待。
旁邊,陪他們了一天一夜的範統也湊了過來,揉著自己餓得咕咕叫的肚子。
“大師,怎麽樣?”朱棣的聲音有些幹澀。
姚廣孝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桌上沾了點茶水,緩緩地寫下了一個數字。
“要實現貧僧所說的,讓北平與遼東連成一體,兵強馬壯,糧草豐足,足以應對任何變數,我們第一年,至少需要這個數。”
朱棣和範統同時低頭看去。
“一百萬……”
朱棣的呼吸一滯。
“……兩白銀。”
姚廣孝補上了最後三個字。
書房裏,死一般的寂靜。
朱棣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通紅變成了煞白,最後,泛起了一層鐵青。
一百萬兩!
他去哪兒弄一百萬兩白銀!
遼東之戰,從納哈出和高麗王室那裏抄掠的財物,聽著多,可大頭早就上繳了朝廷。
剩下的部分,九百六十名戰死兄弟的撫恤金,就是一筆天文數字!還有大軍的賞賜,兵器甲胄的修補更換,哪一樣不要錢?他還想擴充饕餮衛呢!日常開銷就是一大筆
現在王府的庫房裏,能動用的銀子,撐死了不到十萬兩。
杯水車薪!
“噗。”
一聲不合時宜的輕響,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是範統,他看著朱棣那副吃了蒼蠅的模樣,一個沒忍住,差點笑出聲。
朱棣猛地轉頭,惡狠狠地瞪了過去。
範統趕緊捂住嘴,但那雙小眼睛裏,滿是幸災樂禍。
該!讓你罰我陪著!現在傻眼了吧!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提議道:“王爺,要不……咱們再去搶一次高麗?或者倭國也行啊,我聽說那幫矮子哪裏還有銀礦。”
“你給本王閉嘴!”朱棣氣不打一處來。
姚廣孝卻沒有理會範統的胡鬧,他隻是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著浮沫,然後,將那雙深邃的眼睛,投向了朱棣。
“王爺,說起來,貧僧在整理遼東繳獲的賬目時,發現有些地方,似乎……對不太上。”
朱棣心裏“咯噔”一下。
他的視線開始躲閃,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戰亂之中,賬目有所疏漏,也是……也是難免的嘛。”
姚廣孝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地說道:“倒不是疏漏。隻是高麗王宮寶庫中,有幾箱據說是前朝的古玩字畫,還有幾尊西域來的金佛,都不翼而飛。貧僧還以為,是被亂兵給順手牽羊了。”
朱棣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範統在一旁聽得是眉開眼笑,心裏跟明鏡似的。
還能是誰?除了眼前這位雁過拔毛的王爺,還能有誰!
就在朱棣快要扛不住姚廣孝那審視的目光時,一個清冷又溫和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錢的事情,王爺不必煩心。”
徐妙雲端著一盤精致的糕點,款步走了進來。
她隻是將點心輕輕放在桌上,輕輕的掃了一眼朱棣。
“三保。”她輕喚一聲。
門外,三保太監立刻領著兩個小內侍,抬著幾個沉重的樟木箱子走了進來。
箱子被打開,裏麵不是金銀,而是一本本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賬冊。
徐妙雲走到桌前,隨手拿起一本,攤開在眾人麵前。
“這是我接管王府內務後,對王府名下所有產業、田莊、商鋪,重新核算整理的賬目。”
她的手指,劃過那一行行娟秀卻又勁道十足的字跡。
“北平城內,王府有當鋪三家,酒樓五座,布行兩家……範伯爺的德勝樓,還有北平交易所,還有王府控製的南北商幫。”
她又拿起另一本。
“這是我用部分嫁妝,在應天府、蘇州府、揚州府,入股的幾家絲綢行、茶葉鋪和商行,近兩年的分紅賬目。”
姚廣孝下意識地接過賬本。
他隻是隨手翻了幾頁,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賬目之清晰,條理之分明,簡直匪夷所思!
更讓他心驚的是,這位未來的燕王妃,通過一係列他聞所未聞的拆借、注資、兼並的手段,竟讓王府的資產,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翻了整整一番!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內宅管家了!
這分明是蕭何、管仲之才!
朱棣和範統已經完全看傻了,他們張著嘴,看著眼前這個從容淡定,指點江山的女子,感覺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徐妙雲合上最後一本賬冊,看向姚廣孝,給出了最後的結論。
“先期啟動的一百萬兩,三日之內,便可從各大商行中湊齊,不會影響王府的正常開支。”
一百萬兩。
三日之內。
朱棣和範統感覺自己的腦子,被什麽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響。
他們看著徐妙雲,如同在看一尊降臨凡間的財神。
朱棣心中,先是狂喜,繼而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驕傲。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看看我朱老四的眼光,想當初我一眼就相中了,俺驕傲!
徐妙雲將所有賬本重新整理好,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她看向朱棣,那笑意卻讓朱棣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不過,王爺。”
“妾身這裏,還有一筆小小的賬目,沒來得及算清。”
她從寬大的袖中,施施然地,抽出了一張折疊好的清單。
朱棣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前幾日,王府侍衛在打掃庭院時,‘不小心’從王爺書房的暗格裏,臥房的床底夾層中,還有後花園的假山石洞內,找到了一些東西。”
她將清單展開,用那清脆悅耳的嗓音,緩緩念道。
“前朝趙孟頫的字畫三幅,唐代閻立本的《職貢圖》一卷,東海夜明珠一匣,西域金佛十二尊,金條……若幹,白銀……若幹,還有三十個嗯……銅錢。”
每念一樣,朱棣的臉就白一分。
念到最後,他那張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範統在旁邊,拚命地憋著笑,肩膀一抖一抖的,銅錢也不放過?真的忍的好辛苦啊!!
朱棣尷尬地搓著手,在徐妙雲和姚廣孝的注視下,如坐針氈。
徐妙雲念完,將那張薄薄的清單,輕輕地,遞到了姚廣孝的麵前。
她對著姚廣孝,柔聲說道。
“大師,這些,也一並充公,計入軍費吧。”
然後,她才轉頭,看向自己那無地自容的夫君,用一種商量的,卻又不容置疑的口吻問道。
“想必王爺,也沒什麽意見吧?”
朱棣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在眾人的注視下,最終,隻能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