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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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山學宮的校場,天還沒亮,哈出的白氣就在寒風中凝成了冰碴。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晨曦。
    朱高煦被一根粗大的原木砸在背上,整個人向前撲倒,在滿是砂礫的地上啃了一嘴泥。
    “起來!”寶年豐麵無表情,聲音如同兩塊鐵石在摩擦。
    “二弟,穩住!”一旁的朱高熾扛著同樣的原木,累得滿臉漲紅,雙腿打顫,但下盤卻穩如磐石。他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完成著繞場負重跑,汗水浸透了厚重的棉衣,在背後蒸騰起一片白霧。
    朱高煦嘶吼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重新扛起那根讓他幾乎窒息的原木,眼中燃燒著不服輸的火焰,死死跟在哥哥身後。
    在他們周圍,巴特爾等一百多個草原質子,無一例外,都在進行著這種地獄式的操練。寶年豐的訓練簡單粗暴,就是將人的體能壓榨到極限,然後用最直接的痛苦,告訴他們什麽是服從,什麽是團隊。
    校場邊上,範統一手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一邊大口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對身旁的姚廣孝說道:“和尚,你看,我這套‘團隊建設’加‘極限體能拉練’的法子不錯吧?把他們個人那點小驕傲全磨沒了,剩下的就是集體榮譽感。你看高煦那小子,現在都不敢炸刺了,知道他哥能替他扛。”
    姚廣孝看著場中那兩個已經初具將領風範的王子,又看了看那些被磨平了棱角的草原狼崽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王爺釜底抽薪,範總管則另辟蹊徑,將這些狼崽子煉成了忠犬。如此一來,草原的下一代,心中便隻有燕王,再無部落。”
    範統嘿嘿一笑,三口兩口吞下包子,拍了拍手上的油:“那是!思想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嘛!”
    與此同時,捕魚兒海的互市依舊車水馬龍,但氣氛卻悄然改變。每一個進入互市的商隊,都會被饕餮衛反複盤查。所有運往草原的物資,尤其是鐵器、糧食和鹽巴,都被嚴格登記在冊,數量稍有不對,立刻就會被扣下。瓦剌人的商隊,更是被重點“關照”的對象,他們能買到的,隻有一些無關痛癢的奢侈品。
    燕王府的各個倉庫,早已開始大規模囤積戰略物資。範統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將一船船的糧食,分批次秘密運往草原深處幾個隱秘的倉庫。
    “他娘的藍玉,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範統剛從應天府派來的信使那裏得知,他以燕王府的名義向兵部申領軍糧的請求,被新任兵部尚書藍玉毫不客氣地駁回了。
    “意料之中。”朱棣正在擦拭他那柄巨大的長柄狼牙棒,頭也不抬,“他若是不給本王使絆子,那才叫怪事。我們自己的糧,夠用嗎?”
    “王爺放心!”範統拍著胸脯保證,“咱們互市的稅收,加上之前抄了幾個不長眼部落的家底,養活十萬大軍打上一年都綽綽有餘!咱們不靠他朝廷!”
    姚廣孝鋪開一張巨大的地圖,上麵不僅有漠北草原,更有遙遠的西方。他的手指,點在了瓦剌部的位置,然後緩緩向西劃去,最終停在一個龐大的疆域上。
    “王爺,瓦剌的馬哈木,不過是癬疥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是這個帖木兒。”姚廣孝的聲音凝重,“此人號稱‘跛子’,卻野心如火,征伐一生,幾乎未嚐敗績。他若真想東進,馬哈木便是他最好的棋子。”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臣以為,當以夷製夷。並非所有瓦剌部落都真心臣服馬哈木。我們可以扶持那些對馬哈木不滿的部落,在瓦剌內部,給他們埋下一顆釘子。”
    話音剛落,一隻信鷹穿窗而入,落在了書案上。
    張英的第一份密報到了。
    朱棣打開蠟封的竹筒,抽出裏麵的薄絹。密報上的信息,證實了姚廣孝的猜測。馬哈木正在草原上頻繁活動,以金銀和戰馬為誘餌,拉攏那些搖擺不定的小部落。更關鍵的是,一支又一支來自西方的商隊,正源源不斷地將成批的鎧甲、彎刀和箭矢運進瓦剌的營地。
    帖木兒的獠牙,已經露出來了。
    “好,很好!”朱棣的臉上,隻有平靜。
    “傳本王將令!”
    “向所有歸順我燕王府的部落,發出召集令!讓他們派出部落中最精銳的戰士,到捕魚兒海大營集結!”
    命令如風,迅速傳遍了廣袤的草原。
    那些曾經在朱棣麾下嚐到過甜頭的部落首領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上一次跟著燕王打仗,不僅繳獲了海量的牛羊財物,戰死的族人還得到了一筆豐厚的撫恤金。這種穩賺不賠的買賣,誰不幹誰是傻子!
    一時間,草原上千百支隊伍,從四麵八方,浩浩蕩蕩地向著捕魚兒海開去。他們士氣高昂,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參加一場瓜分財富的盛宴。
    草原上風起雲湧,消息自然也瞞不過馬哈木的耳朵。
    瓦剌王帳內,馬哈木聽著探子的回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朱棣……這麽快就有動作了嗎?可惡!我們還沒做好準備!”馬哈木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案幾,金質的酒杯滾落在地。
    “大汗息怒!”一名來自帖木兒汗國的使者,慢條斯理地說道,“燕王集結的不過是些散兵遊勇!他的兵馬尚未磨合,而我們帖木兒汗國兵強馬壯,優勢在我!必須先下手為強!”
    馬哈木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你說得對!不能等他準備好!傳我命令,集結所有能戰的勇士!先拿他身邊那些搖尾乞憐的狗開刀!”
    他同時寫了一封加急信,派人送往遙遠的撒馬爾罕,請求帖木兒大汗增援。
    三天後的清晨。
    一個歸順了燕王府的小部落營地,炊煙剛剛升起。婦女們哼著小調,正準備將剛剛擠出的新鮮牛奶煮成奶茶,自從歸順了燕王府,她們的帳篷裏就再也沒斷過甘醇的磚茶。
    突然,大地的盡頭,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
    “敵襲——!是瓦剌人!”部落的哨兵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但已經太晚了。
    黑壓壓的瓦剌騎兵,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簡陋的營地。彎刀揮舞,血光四濺。剛剛還充滿歡聲笑語的營地,轉眼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手無寸鐵的婦孺被無情砍殺,帳篷被點燃,牛羊被搶掠一空。少數青壯拚死衝出重圍,渾身是血,不顧一切地向著北平的方向狂奔而去。
    短短數日,瓦剌周邊,所有親近燕王府的部落,盡數遭到血洗。
    消息傳到北平,已是五天之後。
    當那幾個僥幸逃生的牧民,跪倒在朱棣麵前,哭訴著族人慘狀時,整個燕王府的空氣都凝固了。
    朱棣聽完了他們的陳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隻是緩緩站起身,走到了那幾個牧民麵前,親手將他們扶起。
    “回去告訴所有被劫掠的部落。”朱棣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凍徹骨髓的寒意,“他們流的每一滴血,本王,會用瓦剌人的血,十倍、百倍地償還!”
    他猛地轉身,麵向早已集結在院中的眾將。
    “三千饕餮衛,即刻出發!”
    “燕山學宮,所有年滿十六歲的學員,編為質子營,隨軍出征!”
    朱高煦和朱高熾赫然在列,他們稚嫩的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肅殺。
    “王爺,燧兒也想去!”朱高燧不知從哪跑了出來,抓著朱棣的衣角,仰著頭,一臉的倔強。
    朱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兒子,眼神難得地柔和了一瞬。他摸了摸朱高燧的頭:“你還太小,留在北平,替父王守好家。”
    說罷,他再不回頭,大步流星地走出王府。
    戰鼓,在北平城頭轟然擂響!
    三千名身披食人魔骸骨重甲的饕餮衛,如同從地獄中走出的魔神軍團,在城外集結。他們胯下的戰獸,不安地刨著蹄子,口中噴出灼熱的鼻息。
    朱棣翻身跨上自己的坐騎,那頭猙獰的食人魔戰獸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他沒有發表任何戰前動員,隻是將手中的長柄狼牙棒,遙遙指向西方。
    大軍,開拔!
    朱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的空間,落在了那片廣袤而陌生的土地上。
    帖木兒……
    那就讓本王看看,你這瘸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草原,將是你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