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米蘭達的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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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大營,畫風清奇。
    一場別開生麵的“比慘大會”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都看清楚了!老子這頂盔,被帖木兒那幫孫子的錘子砸了三個坑!誰有我慘!”
    一個饕餮衛大漢,得意洋洋地舉著自己那頂坑坑窪窪的頭盔,仿佛舉著無上的榮耀。
    “滾你娘的!你那算個屁!”
    另一個缺了半邊肩甲的漢子,直接掀開自己破爛的鎧甲,露出胸口一道猙獰的傷疤,衝著周圍擠眉弄眼。
    “看見沒?這可是帖木兒親衛軍的百夫長給老子留的紀念!差點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最慘!”
    “放屁!我這鎧甲被燒得黢黑,臉都熏成鍋底了,我才是最慘的!”
    一群剛剛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猛士,此刻不比戰功,不比繳獲,反而為誰的賣相更淒慘而爭得麵紅耳赤。
    範統挺著個大肚子,左手拎著一根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右手叉著腰,活像個巡視自家豬圈的地主老財。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抑揚頓挫的語調宣布。
    “經過本總管公平、公正、公開的評選!”
    “本屆乞丐王大賽的冠軍得主是……二狗!”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漢子頂著一頭被燒焦的頭發,半張臉黢黑,身上的鎧收都快碎成渣了,正咧著嘴傻笑。
    “來,上台領獎!”
    範統高高舉起手中的羊腿,準備將這份至高無上的榮耀,頒發給新晉的“乞丐王”。
    就在這荒誕而歡樂的氣氛達到頂峰時,一名斥候飛馬而來,打破了這片喧囂。
    “報——!王爺!營外來了一支商隊,說是從西邊來的,求見王爺!”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營寨入口。
    隻見一支由十幾輛大車組成的商隊,緩緩駛來。
    商隊的護衛衣甲整潔,步伐沉穩,與大營內這群剛從戰場下來的“叫花子”形成了無比鮮明、甚至有些刺眼的對比。
    為首一人,騎著一匹神駿的白色阿拉伯馬,身材清瘦,穿著一身華貴的波斯長袍,氣質儒雅,不像商人,倒像個飽讀詩書的學者。
    朱棣那間刻意弄得破敗不堪的帥帳內,光線昏暗,一股子血腥味和草藥味混雜在一起,嗆得人直皺眉。
    帳篷的頂上,還故意撕開了幾道口子,冷風“嗚嗚”地往裏灌。
    寶年豐和張英等幾名將領,一個個纏著帶血的繃帶,有氣無力地靠在角落裏,活像隨時都會咽氣。
    朱棣自己也沒穿鎧甲,隻套著一件打了好幾個補丁的常服,臉色蒼白,嘴唇幹裂,正一下一下地咳嗽著,完美地詮釋了什麽叫“元氣大傷”。
    當那名清瘦的領頭人被帶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淒慘的景象。
    “在下米蘭沙,見過大明的燕王殿下。”
    來人沒有帖木兒家族那種深入骨髓的傲慢,隻是將手撫在胸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那雙沉靜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掃過帳內的一切。
    “咳咳……有事就說。”
    朱棣又咳了兩聲,虛弱地擺了擺手。
    米蘭沙沒有廢話,他拍了拍手,幾名護衛立刻抬著幾個沉重的木箱走了進來。
    範統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死死盯著那幾個箱子,心裏盤算著這裏麵得裝了多少金子。
    箱子打開。
    沒有金光閃閃,沒有珠光寶氣。
    裏麵裝的,竟是一卷卷碼放整齊的羊皮卷。
    “這是……”
    範統愣住了。
    “這是西域最詳細的地理圖誌,上麵標注了每一處水源、每一條商路。”
    米lan沙的聲音很平靜。
    “這是帖木兒帝國全境的星象圖,可以用來校準方向,夜間行軍。”
    “還有這個,是我祖父……是帖木兒治下,所有行省的兵力部署、礦產分布、以及各地貴族的詳細卷宗。”
    隨著他的介紹,帳內所有將領臉上的虛弱和萎靡,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寶年豐停止了呻吟,張英坐直了身體。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那幾箱足以改變整個西域格局的“禮物”上!
    這哪裏是禮物?
    這分明是一把遞過來的,足以捅穿整個帖木兒帝國的刀子!
    範統湊到朱棣耳邊,壓低了聲音。
    “王爺,小心有詐!這小子看著老實,一肚子壞水!說不定是哈裏勒那孫子派來刺探咱們虛實的誘餌!”
    米蘭沙仿佛沒看見他們的小動作,他直視著朱棣,開門見山。
    “我知道王爺在懷疑我。”
    “我不妨直說,在汗位的爭奪中,我毫無勝算。我也不想爭。”
    他頓了頓,那雙沉靜的眸子裏,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
    “我來這裏的目的,隻有一個。”
    “複仇。”
    “向那個逼死我母親,將我視作雜種,此刻正坐在撒馬爾罕王座上的哈裏勒蘇丹……複仇!”
    麵對這番坦誠,朱棣卻隻是冷笑一聲。
    他緩緩站起身,那股裝出來的虛弱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山崩海嘯般的恐怖威壓!
    整個帥帳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本王憑什麽信你?”
    朱棣一步步走向米蘭沙,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將他完全籠罩。
    “一個背叛自己家族的人,誰能保證你,不會背叛本王?”
    米蘭沙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在那股幾乎讓他窒息的威壓下,他感覺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即將擇人而噬的洪荒巨獸!
    但他依舊站得筆直,強撐著沒有跪下。
    “因為……我還帶來了這個。”
    米蘭沙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他再次拍了拍手。
    帳外,十幾輛大車中,最中間的那一輛,被緩緩推了上來。
    車輪碾過沙地的聲音,在死寂的帳內,顯得格外刺耳。
    範統和寶年豐等人的手,已經不自覺地按在了兵器上。
    車裏裝的是什麽?
    刀斧手?還是什麽秘密武器?
    在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米蘭沙走上前,親手掀開了那輛大車上的厚重帆布。
    帆布之下。
    既不是財寶,也不是兵器。
    而是一張巨大的鐵網。
    鐵網之下,是一百多個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的人!
    這些人無論男女,全都衣著華貴,神情惶恐,眼中充滿了絕望。
    他們之中,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風韻猶存的貴婦,甚至還有幾個隻有七八歲,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孩童!
    範統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認出了其中幾個孩子身上佩戴的紋章,那是帖木兒帝國最顯赫的幾個家族的標誌!
    “這些,是帖Z木兒帝國各大行省總督的幼子、孫女,還有波斯、印度等附庸國王公貴族,送到撒馬爾罕的人質。”
    米蘭沙指向車裏那些絕望的麵孔,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殘忍。
    “現在,他們是我的投名狀。”
    他緩緩轉過身,再次看向朱棣,微微躬身。
    “也是我獻給燕王殿下,用以號令西域諸國,打開撒馬爾罕城門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