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鬣狗的盛宴,猛虎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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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兒帝國北境,一座屬於某個侯爵的莊園,此刻已淪為人間地獄。
金帳汗國的騎兵像一群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瘋狗,紅著眼,將一切能看到的東西都砸爛、撕碎。
華麗的波斯地毯被馬蹄踩得稀爛,上麵沾滿了酒漬和血汙。牆上鑲嵌寶石的掛毯被粗暴地扯下,騎兵們用彎刀撬下寶石,為了一顆綠鬆石的歸屬而拔刀相向。
莊園的主人,一個養尊處優的波斯貴族,被幾個士兵拖拽著,哀嚎著求饒,卻被一腳踹翻在地。
大廳的主位上,一個獨眼龍萬夫長,正將腳翹在鋪著虎皮的桌案上。他左手摟著一個瑟瑟發抖的舞女,右手端著一個從主人家搜出來的黃金酒杯,將渾濁的馬奶酒一飲而盡,發出了痛快至極的狂笑。
“痛快!他娘的太痛快了!”
獨眼龍一抹嘴,將金杯隨手扔給身邊的副將,那隻獨眼裏全是貪婪與暴虐。
“帖木兒那老瘸子活著的時候,把咱們攆得跟兔子似的,隻能在北邊喝風吃雪!現在他死了,他那幾個龜孫子,為了搶那張破椅子,連家都不要了!正好!”
他一腳踩在腳下那貴族的臉上,用力碾了碾,聽著對方的慘叫,笑得更加猖狂。
“傳令下去!別去啃那些硬邦邦的石頭城!給老子散開了搶!牛、羊、女人、金子!隻要是能帶走的,一樣不留!這片地,現在是咱們的了!”
與此同時,帖木兒帝國北方行省的總督府,氣氛壓抑得能滴出水來。
總督巴格拉姆,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將,正死死盯著桌上的軍報,布滿血絲的雙目裏全是焦躁與憤怒。
金帳汗國那些鬣狗,根本不與他正麵交戰。
他們化整為零,分成無數股小隊,四處劫掠。等你集結大軍趕到一個地方,人家早就搶完跑了,順便還在幾十裏外的另一座城鎮點起一把火,瘋狂地嘲諷你。
這種無賴至極的“鬣狗戰術”,讓他手下本就不多的兵力疲於奔命,焦頭爛額。
“大人,撒馬爾罕的回信到了。”一名親衛將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紙,遞了上來。
巴格拉姆心中燃起最後一絲希望,顫抖著手將其打開。
然而,信上的內容,卻讓他如墜冰窟。
哈裏勒蘇丹的命令,冰冷而傲慢。信中對他損兵折將、無法肅清邊患的“無能”大加斥責,嚴令他必須將金帳汗國死死擋在北方,絕不能讓這群鬣狗,威脅到他與叔叔沙哈魯對峙的後方。
至於援兵?
一個字都沒提。
“混賬!混賬!”
巴格拉姆將手中的羊皮紙狠狠砸在地上,氣得渾身發抖。他感覺自己不是帖木兒帝國的總督,而是哈裏勒蘇丹為了爭奪王位,隨意丟在北方用以拖延時間的棄子!
絕望,如同潮水,將他淹沒。
但隨即,一股被羞辱後的滔天怒火,又從他心底燒起。
他巴格拉姆,為帝國鎮守北疆二十年,帖木兒大汗在世時,都對他禮遇有加。如今,竟要受此等黃口小兒的奇恥大辱?
“傳我將令!”巴格拉姆猛地站起,拔出腰間的彎刀,眼中燃燒著決死的光芒,“集結所有兵力!所有!我要在阿姆河穀,跟那群鬣狗決一死戰!”
他要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來捍衛自己最後的尊嚴!來告訴撒馬爾罕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蘇丹,他北方的軍隊,不是可以隨意犧牲的廢物!
三日後,阿姆河穀。
秋風蕭瑟,卷起漫天黃沙。
兩支軍隊,在這裏狹路相逢。
巴格拉姆將他所有的家當都壓了上來,近兩萬名帖木兒士兵,排成一個個厚重的方陣。前排的重甲步兵,將巨大的塔盾連成一片,組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鋼鐵之牆,長槍如林,閃爍著森森寒光。
而在他們的對麵,是漫山遍野的金帳騎兵。
他們衣甲雜亂,陣型鬆散,看起來就像一群烏合之眾。但那股子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悍不畏死,和看到獵物時嗜血的凶性,卻讓帖木兒軍的士兵們感到了陣陣心悸。
“殺!”
沒有多餘的言語,獨眼龍萬夫長一聲令下,數萬金帳騎兵發出一陣鬼哭狼嚎般的怪叫,如同黑色的潮水,朝著那堵鋼鐵之牆,席卷而去。
一場最野蠻、最血腥的鏖戰,就此展開。
“放箭!”
“舉盾!”
金帳騎兵發揮著他們來去如風的優勢,一波波地衝到陣前,射出密集的箭雨,隨即又迅速拉開距離。
帖木兒軍的盾牆,如同礁石,任由箭雨拍打,巋然不動。
但金帳騎兵的耐心很快耗盡,他們不再進行無意義的騷擾,而是發起了決死衝鋒!
無數騎兵,揮舞著彎刀,悍不畏死地撞向那片鋼鐵盾牆。
“噗嗤!”
戰馬的悲鳴,骨骼碎裂的悶響,兵器入肉的撕裂聲,在河穀中交織成一曲死亡的樂章。
金帳騎兵用血肉之軀,瘋狂地衝擊著帖木兒軍的防線。
帖木兒的重步兵則死死守住陣線,手中的長槍不斷捅刺,將一個個衝到近前的敵人,連人帶馬,捅翻在地。
雙方都殺紅了眼,從清晨,一直打到日暮。
河穀裏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清澈的阿姆河,被雙方將士的鮮血,徹底染成了不祥的暗紅色。
這場慘烈到極致的拉鋸戰,正通過無數斥候的眼睛,變成一卷卷用鮮血寫成的情報,源源不斷地送往朱棣的大營。
帥帳內,範統看著地圖上那片被朱砂重重圈出的紅色區域,嘴裏“嘖嘖”稱奇,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
“王爺,您這招‘驅虎吞狼’……不對,是‘放狗咬狗’,真是絕了!”
他幸災樂禍地指著地圖,“這倆貨,一個是不要命的,一個是不要臉的,湊一塊打,打得越狠,死得越多,對咱們就越有利啊!省了咱們多少功夫!”
朱棣站在巨大的沙盤前,麵沉如水。
他沒有半分得意,那雙深邃的眼睛裏,隻有獵人審視獵物時的冰冷與平靜。
他在等。
等那兩頭野獸都互相咬死對方。
等帖木兒帝國所有的目光,都被北方那場血腥的“鬣狗盛宴”牢牢吸引。
然後,他這頭一直蟄伏在陰影裏的猛虎,才會亮出自己最鋒利的爪牙,悄無聲息地,毫不費力的咬斷獵物的咽喉。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張英。
“老張,傳令全軍,繼續‘演戲’,暗地裏做好隨時出征的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