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朱允炆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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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
大明權力的心髒。
今天,這裏卻被一片慘白的顏色吞沒。殿內百官,人人縞素。朱紅的柱子纏著白布,金磚地都透著一股死氣。
空氣裏檀香混著紙錢味,聞著就讓人胸口發悶。
喪鍾雖停,那聲音卻像是鑽進了牆縫裏,到處都是回響。
龍椅上的朱元璋,幾天功夫,臉上的褶子又深了好幾層。他套著一身素色龍袍,整個人在巨大的椅子裏顯得空蕩蕩的,像一座快要風化倒塌的山。
他的眼神空洞,沒有落在底下任何一個人的身上。
殿下,文武百官站得整整齊齊,沒人敢出聲。
前排站著幾位親王。
秦王朱樉,一臉的不耐煩和躁動。
晉王朱棡,唉聲歎氣,神色黯然。
最紮眼的,是站在中間的燕王朱棣。
他身上還是那套從江北穿回來的甲胄,外麵隻罩了件孝衣。甲胄上的血泥幹涸成塊,幾天沒吃飯,讓他整個人脫了相,顴骨高聳,眼窩深陷。
隻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他就那麽杵在那兒,像一把沒出鞘的重劍,不說話,卻沒人敢當他不存在。
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等著。
今天這場朝會,將決定大明未來幾十年的命。
太子沒了,國本動搖。
誰將會是繼任者呢?
一片死寂裏,一個半白胡子的老頭地走出來,跪在地上。
東宮輔政大臣,劉三吾。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爺雖然走了,但皇長孫仁孝,有太子遺風。請陛下早立皇長孫為皇太孫,安天下人心!”
他聲音老邁,但每個字都砸在了大殿裏。
話音剛落,文官那邊“呼啦”一下跪倒一大片。
“臣等附議!”
“立嫡立長,這是老祖宗的規矩!”
“皇長孫繼承大統,才能告慰太子在天之靈!”
一句句,一聲聲,像是浪頭一樣拍向龍椅上的朱元璋。
朱棣聽著這一切,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秦王朱樉撇了撇嘴,極輕地哼了一聲。
就在這時,武將隊列裏,一個大塊頭勳貴猛地出列,跪了下來。
“陛下!臣有不同看法!”
所有人的視線都射了過去。
秦王朱樉眼皮一跳,心裏罵了句:好家夥,這是直接上強度啊!
那武將猛地抬頭,脖子一梗,直接開炮。
“皇長孫是仁善,但也太軟了點!燕王殿下軍功赫赫,殺得漠北膽寒,這才是最像您的兒子!臣覺得,立燕王為儲君,我大明江山才能真真正正的萬年牢!”
這話一出,整個奉天殿的空氣都凝住了。
無數道目光,混雜著震驚、憤怒、還有忌憚,全都釘在了朱棣身上。
朱棣還是沒動,好像那人說的跟他沒半點關係。
龍椅上,朱元璋那雙渾濁的老眼,總算有了焦點。
他掃了一眼那個不要命的武將,眼神又移到了自己幾個兒子身上。
老二朱樉,殘暴,放縱,是頭喂不熟的狼。
老三朱棡,平庸,守舊,是塊沒脾氣的石頭。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老四朱棣身上。
這個兒子,最像他。
一樣的殺伐果斷,一樣的鐵血。那副骨架裏,藏著一頭能吞了天的猛虎。
把江山交給他,大明就有了最快的一把刀。
可是……
朱元璋的腦子裏,全是朱標臨死前的樣子,那雙哀求的眼睛,和斷斷續續的話。
“爹……”
“老四……是咱大明……最快的刀……”
“別……別親手……把它折了……”
“給允炆……留條活路……”
朱元璋藏在龍袍下的手,攥了起來。
他又看向跪在前麵,哭得眼睛通紅的朱允炆。
這個孫子,善良,心軟,像塊沒經過雕琢的玉。
他守不住國門,也鎮不住這幫驕兵悍將。
但他,能容得下他的叔叔們,老四凶芒太盛。
過了許久。
朱元璋閉上眼,再睜開時,裏麵什麽情緒都沒了。
隻剩下皇帝的決斷。
“擬旨。”
他開口,嗓子幹得像塊爛木頭。
旁邊的老太監哆嗦了一下,趕緊躬身,攤開黃綢。
所有人都把呼吸給停了。
太監尖銳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太子標,不幸薨逝,朕心悲痛。然,國本為重。皇長孫允炆,天性仁厚,聰敏好學,深得朕心。今,朕承宗廟之重,順萬民之意,冊立皇長孫朱允炆,為皇太孫,正位東宮,以承大統。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欽此——”
最後兩個字,像錘子一樣砸下。
塵埃落定。
大殿裏,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劉三吾那些文官,臉上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再次磕頭。
“陛下聖明!皇太孫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海嘯的恭賀聲裏,朱棣的身子動都沒動一下。
他跪在那片金磚上,垂在身邊的手,指甲死死掐進肉裏。
血珠子順著指縫滲出來,滴在甲胄外的孝衣上,染開一小片紮眼的紅。
他低著頭。
沒人能看見他是什麽表情。
城外,十裏亭。
藍玉一身重甲,站在大帳門口,望著應天府的方向。
一個親兵飛馬趕到,滾下馬背,單膝跪地。
“大將軍!宮裏傳出消息,陛下……下旨了,立皇長孫朱允炆,為皇太孫!”
藍玉高大的身軀晃了一下。
他慢慢轉過身,看著身後幾萬精兵,看著那麵“藍”字大旗。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
“是允炆啊?哈哈哈,那就好。”
他低聲自語。
“隻要不是朱老四那個瘋子就行。”
奉天殿。
朝會散了,官員們陸續退場。
朱允炆被一群大臣圍著,接受道賀。他臉上還掛著淚,卻把腰杆挺得筆直,學著他爹的樣子,挨個回禮。
藩王們也走了。
秦王朱樉路過朱棣,低聲罵了句什麽,甩著袖子走了。
晉王朱棡過來拍了拍朱棣的肩膀,歎了口氣,也走了。
朱棣慢慢站起來。
跪得太久,腿都麻了,身子晃了一下。
就在這時,朱允炆推開身邊的臣子,朝他走了過來。
他停在朱棣麵前,理了理身上的孝服,對著這個還在為自己父親守靈的叔叔,躬了躬身。
“四叔。”
他聲音溫潤,是少年人獨有的清亮。
“國事為重,還望四叔節哀,保重身體。”
他沒有伸手去扶。
朱棣抬起頭,看著這個昨天還躲在自己身後的侄子。
今天的朱允炆,臉上悲色未退,腰杆卻已經挺得筆直。
看人的眼神,也變了。
不再是晚輩看長輩的親近和依賴。
那裏麵,是君,看臣,還有埋藏在眼睛深處濃濃的忌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