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他若真的聽從這道旨意，解散大軍，夾著尾巴逃離高等區，那他陸景淮三個字，就將徹底淪為蘇晴和林陽那群人功勳簿上，最可笑的一筆注腳。
    不。
    絕不。
    陸景淮猛地抬起頭，帳內昏暗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他的思緒在瘋狂轉動。
    天機……天機……
    【天機策士】的本質是什麽？
    是預言嗎？不，是“策”。是基於現有的所有情報，推演出對我方最有利的策略。
    是“趨利避害”。
    那麽，這個“利”，是誰的利？這個“害”，又是誰的害？
    是這二十萬烏合之眾的利害？
    還是……我陸景淮一個人的利害？
    一個念頭，如同撕裂黑暗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他混亂的腦海。
    陸景淮的呼吸驟然一滯。
    他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了！
    天機的運勢是跟著自己走的，自己的目的才是它趨利避害的本質。
    而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他自己的利益和天機軍的利益……已經不同了。
    他這次參加高考，最初的目標是什麽？
    是帶領冰鋒小隊，在前期積累足夠的等級和裝備優勢，然後在最終的中央高塔爭奪中，積攢足夠的積分和實力，一舉奪魁，拿下狀元的頭銜。
    組建天機軍，建立獨占區，都隻是為了達成這個最終目的而使用的手段。
    圍剿林陽，則是他獲取資源的手段。
    手段，不是目的。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核心隊員。
    沈冰，雷猛，林小刀，蘇暖暖……他們整個冰鋒小隊，在海量資源的堆砌下，等級已經逼近三十五級。裝備、技能、各方麵的屬性，都完全達到了他在考試前定下的最高目標。
    今天是第四天。
    距離考核結束，還有整整三天。
    天機的指引沒有任何問題。
    從“陸景淮”這個個體的利益出發，現在最佳的選擇，就是立刻解散這個已經成為累贅的所謂聯盟。
    拋棄這裏的所有人。
    然後，他帶著自己的冰鋒小隊，找個地方安穩發育，等待最後的中央高塔出現。他們提交成績之後，就能完美結束這場考核。
    這才是最穩妥，收益最大化的選擇。
    天機的指引沒有錯。
    所以……
    所以！
    這其實代表著，自己並不是沒有勝機，對吧？
    隻是沒必要！
    陸景淮的胸膛裏，一股壓抑許久的火焰，轟然炸開。
    那道“不可與敵爭鋒”的天機旨意，在這一刻，被他解讀出了全新的含義。
    它不是在宣告他的敗亡。
    它隻是在冷靜地陳述一個事實：繼續跟“反陸聯盟”打下去，對於“陸景淮”個人來說，是一筆虧本的買賣。
    風險極高，收益極低。
    但它並沒有說，這場仗，一定會輸！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壓抑不住的，近乎瘋狂的笑聲，突然從陸景淮的喉嚨裏迸發出來，回蕩在死寂的大帳之中。
    沈冰等人猛地抬頭，驚愕地看著他。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陸景淮。
    他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陰沉和暴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病態的亢奮和一種燃燒般的戰意。
    那是一種將自己的命運重新奪回手中的快感。
    “隊長？”雷猛遲疑著開口，他被陸景淮此刻的狀態嚇到了。
    陸景淮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圖上那三十六個黑點，那張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賭徒般的狂熱。
    天機，想讓我當一個理性的商人。
    可惜。
    我也還是個少年。
    我也還不知道，什麽叫認命。
    老子偏要做一個輸光褲衩也要掀桌子的瘋子！
    他忽然熱血起來。
    “原來是這樣……”他低聲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種恍然大悟的暢快，“原來，你也會害怕啊。”
    他說的不是蘇晴，也不是林陽。
    而是那冥冥之中的，所謂的天機。
    它害怕自己選擇一條不理性的，充滿變數的道路。
    因為它算不出結果。
    隻要他把自己置入險境之中，主動的，把自己的利益和這二十萬大軍徹底綁在一起。
    隻要他自己也成為這場豪賭中，不可或缺的賭注。
    那麽“天機”的推演，就必然會為了保全他，而找出一條通往勝利的道路。
    這才是【天機策士】的真正用法！
    以身入局，以我為餌，釣他個天翻地覆！
    這才是【天機策士】的真正用法！
    策士以身入局，舉棋勝天半子！
    但是，以身犯險，真的值得嗎？
    陸景淮掀開帳篷的門簾，走了出去。
    外麵，早已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數十個大小隊長，上百個天機軍的管理層人員，全都聚集在這裏，一張張臉上寫滿了焦急與不安，正等待著他的最終命令。
    看到他出來，所有人的喧嘩聲瞬間消失，無數道灼熱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射過來。
    “隊長！”
    “陸少！”
    “您可算出來了！”
    陸景淮穿過人群，走向營地中央臨時搭建的高台。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周圍那些人身上傳來的複雜情緒。有崇拜，有畏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壓抑的貪婪和躁動。
    走到這一步，讓他拋下一切，確實有些難。
    更何況，他不能隻看眼前。
    陸景淮的思緒飄得更遠。
    這些人……這些在考核裏被他用金錢和權力收編的考生，一旦離開考場，回到現實社會，會是什麽？
    他們是經曆過“戰爭”洗禮的團隊。
    他們是習慣了服從命令的下屬。
    他們是未來陸氏集團可以隨時調用的人力資源！
    這二十萬人，就是他陸景淮未來事業版圖的第一塊基石。
    想到這裏，他放棄的念頭又淡了幾分。
    可越往前走，陸景淮的心底，又隱隱升起一絲更加深沉的擔憂。
    不對勁。
    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他忽然發覺，決定權，或許已經不完全在他手上了。
    “反陸聯盟”那種精英團體，從成立之初，就有明確的“反陸”目標，有蘇晴和楚心柔作為絕對的核心。
    但天機軍不一樣。
    天機軍的原始構成，是他用錢買來的，是用利益雇來的。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本是掙紮在社會底層的社會考生，是被主流精英所鄙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