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青接過麥餅，指尖觸到餅上的裂紋，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著，咽不下也吐不出。
    他掰了一塊遞給張漣漪。女孩搖搖頭，把餅推了回來：“小叔叔吃，漣漪不餓。”
    沈音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漣漪乖，咱們分著吃，吃完了母親給你摘野果子。”
    說著，她把麥餅掰成幾塊，每人手裏塞了一小塊。
    那餅幹得硌牙，咽下去時像吞了把沙子，可沒人抱怨，都慢慢嚼著，一點一點的填飽肚子。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霧稍微淡了些，前麵居然出現了一條小溪！
    溪水清澈見底，映著灰蒙蒙的天色。
    沈音蹲下身，用手掬了捧水，遞到張漣漪嘴邊：“慢點喝，別嗆著。”
    張鬆青走到溪邊，蹲下身往水裏看。水麵映出他的臉，臉色慘白，眼底帶著紅血絲，連嘴角都耷拉著，完全沒了往日的模樣。
    他抬手潑了把冷水在臉上，冰涼的水激得他一個哆嗦，腦子卻清醒了些。
    魏武跑了，營地的人散了，可身邊還有這些信他的人，他不能垮。
    魏武，他曾共事過，也有著命交情，這現在都化為了泡影……
    他把魏武作為好友，卻被如此背刺……
    說不怨恨是假的，他曾那麽相信他與魏武是至交好友...現在看來，就是個笑話。
    “張鬆青。”沈音走過來，手裏拿著幾片剛摘的野菜葉子，“這菜能吃，咱們多摘點，中午煮野菜湯。”
    張鬆青一聲不吭的點點頭，站起身，接過沈音手裏的葉子，開始低頭在溪邊的草叢裏翻找。
    沈硯和沈自謙也跟著動手，沈音教著兩個大男子漢，辨認哪些草能吃，哪些草有毒。
    趙燕飛則守在張漣漪身邊，小姑娘的傷還沒好，幾個大人也舍不得她幹活。
    活兒，大人來就好了，小孩子該做的是玩耍。
    霧漸漸散了些，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下來，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點。
    張鬆青摘著野菜，手指被劃了幾道小口子，滲出血珠，他卻渾然不覺。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找魏武，要回被偷的東西，要讓他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價！
    沈音見他手指流血，趕緊掏出手帕給他包上：“小心點，別傷著了。”她看著張鬆青眼底的狠勁，輕聲道：“報仇的事不急，咱們先好好活著，總有再見到他的那天。”
    張鬆青抬頭看向沈音，眼裏的銳利稍稍柔和了些，他點了點頭：“嗯，先活著。”
    幾人摘了足夠的野菜，又裝了些溪水，繼續往前趕路。前路依舊茫茫，可沒人再像之前那樣慌了。
    他們互相搭著伴，踩著地上的落葉，腳步聲在林子裏響著，雖輕，卻透著股不肯認輸的韌勁。
    張鬆青走在中間，手裏攥著那半塊麥餅，心裏的恨意沒消，卻多了份底氣。
    就算全世界都站在他的對立麵，隻要身邊這些人還在，他就敢接著走下去，也敢等著和魏武再碰麵的那天。
    林子裏的風漸漸暖了些，踩著落葉的腳步聲也從起初的發虛，變得穩當了不少。
    張漣漪被趙燕飛牽著，小步子邁得認真，忽然指著前頭灌木叢裏的一抹紅，小聲喊：“外婆，你看！”
    眾人停下腳步，隻見幾株野山楂掛著顆顆紅果，沾著未幹的露水。
    沈音上前撥了撥枝條，確認沒毒，摘了顆擦幹淨遞給漣漪：“嚐嚐，酸的。”
    小姑娘咬了一小口，皺著眉眯起眼，卻還是把剩下的遞到張鬆青嘴邊：“小叔叔，甜的。”
    張鬆青低頭咬住，酸意瞬間漫開，卻讓他喉間那股堵得慌的悶意散了些。
    沈音笑著摘了一把，分給眾人：“這果子能留著當零嘴。”
    沈硯則走到前頭，用木棍敲了敲一棵枯樹，樹幹裏傳出空響，他回頭道：“今晚咱們在這兒落腳吧，避風，也能生火。”
    沈自謙立刻放下包袱，跟著沈硯清理樹下的落葉，趙燕飛則帶著張漣漪在附近拾撿枯枝。
    張鬆青攥著野山楂，蹲在樹旁幫著扒拉幹草，指尖的傷口被風吹得發疼，卻沒再像之前那樣渾然不覺。
    他瞥見沈音正把摘來的野菜分類，又想起方才分麥餅時，她把最大的一塊悄悄塞給了漣漪。
    “火生起來了。”沈硯點燃了幹草，火星子在暮色裏跳了跳，很快燎起了火苗。
    趙燕飛把裝溪水的竹筒架在火上，沈音則將野菜洗淨切碎，丟進竹筒裏。
    沒了鐵鍋，現在就隻能竹筒代替了。
    水汽慢慢冒出來，帶著點草木的清苦，卻讓這荒林裏有了點煙火氣。
    張漣漪靠在張鬆青身邊，小手攥著他的衣角，眼睛盯著竹筒裏翻滾的野菜，小聲問：“小叔叔，吃飽肚子就不難過了。”
    張鬆青怔然片刻，眉眼神色緩和了些，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比之前穩了些：“嗯，吃飽肚子就不難過了。”
    沈音剛好聽見，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把煮軟的野菜先盛了一勺，吹涼了放進一截小竹筒裏，遞給張漣漪。
    沈自謙則遞給張鬆青一個竹筒：“先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夜色漸深，火苗映著幾人的臉，沒了白日裏的緊繃。
    其餘人也都分到了一個竹筒，小心的喝著滾燙的熱湯。肚子裏有了熱乎，趙燕飛聲音輕鬆：“看開點，咱們有音兒手裏的地圖，一定能走到婺城的。”
    沈硯點點頭：“不錯，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沒什麽坎兒過不去。”
    張鬆青捧著溫熱的竹筒，野菜的苦味在嘴裏散開，卻沒覺得難咽。
    他看著眼前的幾人，火光在他們眼裏跳著，沒有怨懟，也沒有慌懼，隻有一種“一起扛下去”的篤定。
    他忽然明白沈音說的“先活著”是什麽意思。活著，不是為了孤零零地報仇，是為了身邊這些人，不能讓他們跟著自己垮掉。
    他捏了捏手裏的竹筒，把熱湯咽進肚子裏，火星子“劈啪”一聲。“明天我來探路。”他開口道，聲音不算大，卻很清晰，“你們帶著漣漪，跟在我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