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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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過層疊的林葉,篩下細碎的金斑,落在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身影上。
    張文容眼眶泛紅,委屈的嗔怪裏藏著藏不住的依戀,身後的張文叢攥緊她衣角的小手泛了白,連小臉上的絨毛都繃得發緊。
    唯有張文優,怯生生的小身子晃了晃,盯著沈音的眼神裏滿是懇求,細若蚊蚋的聲音卻像顆小石子,輕輕砸在沈音心上:“我們……想跟著母親。”
    沈音的指尖撫過張文優柔軟的發頂,語氣柔得像林間的風:“不是丟下你們,周總管他們護著,你們能走得更穩些。”
    周牧之是官家的人,身份擺在那裏,不管是遇到什麽事情,都要比她們能更快擺平。
    張鬆青的身份討嫌,她帶著小漣漪走,是她權衡利弊後的決定。這三個娃是男娃,有張鬆白的母親在,怎麽都不會讓他們吃虧受委屈的。
    小漣漪不一樣,是個小姑娘。
    還被張母百般挑剔,嫌棄。她現如今最要緊的,也是保全小漣漪,平平安安的長大,再不讓小姑娘記恨她。
    ——免得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可話落時,她瞥見張文叢垂著的腦袋忽然抬起來,那雙總帶著怯懦的眼睛裏,竟盛滿了直白的依戀——
    “可我們跟著母親才安心。”
    這是張文叢第一次直白的袒露自己心思,沈音微愣了下。
    張鬆青湊過來,看著三個半大孩子風塵仆仆的模樣,把自己水囊遞過去:“來了也罷,多個人多份力氣。往後路上,我護著你們。”
    沈硯走在前麵回頭,目光掃過三個孩子,輕輕點頭:“先跟上隊伍,路上再細說。”
    張文優邁著小碎步跑到張漣漪身邊,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抿著唇瓣小聲道:“漣漪妹妹,以前是哥哥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帶你玩,我保護你。”
    張漣漪咬著嘴唇,心裏不是很情願。她很記仇的,這個三哥哥欺負她,總是幫著張靈犀說話,還用腳踢她,她不喜歡三哥哥。
    可瞥見沈音看過來的視線,張漣漪揚起一抹笑,牽起那隻伸過來的手,甜滋滋的點頭:“好啊,三哥哥!”
    她不喜歡三哥哥,但是她想做母親心裏最懂事的那個孩子,她想永遠都讓母親喜歡她。
    真是沒辦法,她就委屈一點好了。
    自認為很成熟的張漣漪,和張文優牽著手,蹦蹦跳跳的在前方跑著,一會兒抓麻雀,一會兒摘不能吃的野果子,在手裏揉捏搓著玩耍,嘻嘻哈哈的。
    不亦樂乎的張漣漪,笑眯眯的想著:和三哥哥玩也不錯嘛,真開心!
    隊伍緩緩前行,晨光穿過林葉,把一行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沈音看著身邊或走或跑的身影,聽著孩子們偶爾的笑聲,她卻麵色沉沉。
    小漣漪剛才的表情......她總感覺有點異樣。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怪。
    “怎麽了?”張鬆青偏頭看向沈音,全部注意力都在沈音身上,見她皺眉不展,略帶擔憂,“可是哪裏不適?”
    沈音搖了搖頭,指著前方張文優和張漣漪,“你覺得他們玩的開心嗎?”
    張鬆青順勢看了眼前方,明明是在流放中,三餐不定,下一處睡在哪裏也還未知,但孩子們還是能笑得如此開懷。
    不明白沈音為什麽會這麽問,但張鬆青還是點頭:“很開心,孩子總是無憂無慮的,沒有煩惱。”
    沈音頓了頓,泯然笑了:“是啊,孩子總是沒煩惱的。”
    走了一段路,張文容和張文叢也和隊伍裏的人混了個臉熟,主動接過了趙虎手裏的木矛,兩個半大少年腰杆挺得筆直,倒真有了幾分護隊的模樣。
    日頭漸高,隊伍的腳步沉了些。趕路大多數枯燥又乏味,身上不舒服,腳上長水泡這種事情,誰也不好意思說出來,因為誰都有。
    別人都能忍著,就你忍不了。
    要是叫喚,顯得多矯情。
    孩子們前不久還在京城養尊處優,現在淪落到難民一樣的待遇,漸漸的也適應了,麵對腳上脹痛的水泡,也能做到麵不改色,不去理會。
    直到夕陽西斜,趕了一天的路,眾人都受不住,趁著太陽還沒下山,找了個林子歇下。
    去林子深處放水的趙虎從裏頭奔出來,嗓門亮得驚飛了枝頭的鳥:“有泉水眼!還有野桃樹!”
    一潭清汪汪的水,一眼望到底,旁邊還長著一棵野桃花樹,此刻開的正盛。
    眾人歇腳時,張文容和張文叢自告奮勇去拾柴,張文優則跟著張漣漪蹲在泉邊,學著她的樣子用樹葉舀水玩。
    沈音坐在石頭上,正幫趙虎家的小娃挑腳上的刺,就見張鬆青拎著隻肥碩的野兔走過來,刀尖還滴著血。
    “方才在林子裏撞見的,今晚能給孩子們加頓肉。”他笑得爽朗,半點不見先前的愁緒。
    趙虎眼睛一亮,連忙起身:“我來處理!以前在村裏常跟著獵戶學,褪毛開膛快得很。”
    沈自謙從布包裏翻出火石,蹲在一旁生火。火苗“劈啪”燃起時,沈硯忽然朝沈音遞來一朵野桃花,花瓣上還沾著露水:“方才見你看了兩眼。”
    沈音接過,指尖碰著微涼的花瓣,嘴角彎了彎,“謝謝大哥。”
    “不必,喜歡就多把玩一番。”沈硯淡淡的扔下這句,就走開了。
    不遠處,張文容扛著一捆柴跑回來,老遠就喊:“母親!你看我們拾了好多幹鬆針,燒火最旺了!”
    張文叢跟在後麵,懷裏還抱著幾顆野山莓,獻寶似的遞給張漣漪:“漣漪妹妹,這個果子可甜了,給你吃。”
    “謝謝二哥哥。”張漣漪甜甜的應聲,雙手接過果子,跑到沈音麵前獻,“母親,你吃。”
    沈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這丫頭,你二哥哥給你的,轉角你就獻殷勤給我。”
    “母親累了一天了嘛。”張漣漪還是那副笑模樣,催促著沈音快吃,“母親快吃快吃,這果子放久了就不新鮮了。”
    “好好好,我吃。”沈音拗不過這小姑娘,吃了兩顆,就讓小姑娘自個去玩了。
    夕陽西斜時,野兔肉的香氣飄滿了林子。野兔子看著肥,實際上沒多少肉,沈音幹脆剁成小肉塊,煮成一鍋。
    趙虎一行人帶了鍋,沈音還混著野菜和野竹筍,這人給了兩個饃饃扔進去,那人給了兩個紅薯,又有人抓了兩把玉米粉......
    亂七八糟煮了一大鍋。
    最後盛出來的時候,綠油油的一碗,看著......
    莫名像嘔吐物。
    妥妥的黑暗料理。
    但沒一個人嫌棄,拿到屬於他們的那一碗,便急吼吼的喝了起來。
    就連張文容幾個孩子也沒挑三揀四,埋頭喝著......兔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