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沈音走過來，遞給他一塊麥餅。
    張鬆青接過，咬了一口，幹硬的餅渣卡在喉嚨裏，他咽了咽，笑道：“在想，前麵的路不管有多難，隻要咱們幾個在一起，總能走出去。”
    沈音挑眉：“喲，這就想開了？不再愁雲密布了？”
    “被嫂嫂點醒了。”張鬆青看著她，眼神認真，“真正的報仇，不是殺了誰，是活得比誰都好，是守住咱們心裏的‘信’和‘義’。”
    沈音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你聰明。快打水，漣漪都快把溪水攪渾了。”
    張鬆青笑著應了，轉身去打水。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溪麵上，波光粼粼。
    不遠處，張漣漪的笑聲清脆，沈硯和沈自謙正低聲說著什麽，風吹過，帶著溪水的清涼和草木的香。
    張鬆青攥緊了手裏的水囊，心裏忽然變得踏實。
    前路或許還是茫茫，但他不再是一個人了。那些煙火氣裏的人情，那些不肯丟下他的人，就是他往前走的最好的路！
    歇夠了腳，又吃了點東西。
    幾人重新上路。
    張漣漪被沈音牽著，小步子邁得輕快，嘴裏還哼著不成調的童謠，是村裏老人們教的，如今聽來，竟添了幾分劫後餘生的暖意。
    沈硯走在最前頭探路，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眾人立刻屏住呼吸，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前方林道盡頭，隱約有炊煙升起，還夾雜著模糊的人聲。
    “是流民？還是……”張鬆青握緊了殺豬刀，聲音壓得極低。經曆了魏武的背叛，他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沈硯眯著眼觀察片刻：“看炊煙的方向，像是臨時搭的營地，人數應該不多。我們繞過去看看，別驚動他們。”
    幾人貼著林子邊緣，悄悄往前挪。越靠近，人聲越清晰，其中竟有孩童的哭鬧聲。張鬆青撥開灌木叢，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了愣。
    十幾個人圍著幾堆篝火，大多是老弱婦孺，衣衫襤褸，麵黃肌瘦。
    幾個年輕些的男人正用石頭敲打著什麽，地上擺著幾根磨尖的木矛，像是在防備野獸。一個老婆婆正哄著懷裏哭鬧的孩子，手裏拿著半塊發黴的草根餅，自己卻一口沒動。
    “不是壞人。”沈音輕聲說，她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神裏，隻有恐懼和疲憊，沒有惡意。
    就在這時，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忽然抬頭，看見了灌木叢後的張鬆青，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
    “誰！”幾個年輕男人立刻舉起木矛，警惕地望過來。
    張鬆青緩緩站出來，舉起空著的手示意沒有惡意：“我們隻是路過的，沒有惡意。”
    為首的男人盯著他手裏的殺豬刀，眼神依舊緊繃：“路過的？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路過？莫不是跟那些劫道的是一夥的？”
    “我們不是。”沈音牽著張漣漪走出來，聲音溫和，“我們也是從村子裏逃出來的，一路往南找生路。看到這裏有炊煙，才過來看看。”
    抄家流放的身份，實在不適合拿出來與人交涉，沈音臨時給自己編了個容易讓人接受的身份。
    她的話讓那些人愣了愣，老婆婆顫巍巍地抬起頭：“村子？是北邊那個被衝散的村子嗎？你們……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李阿婆的老人家？”
    幾人一愣，他們壓根就不是村子裏逃出來的，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關鍵時刻，沈音接過話茬，她搖了搖頭，聲音放輕：“沒見過，但我們一路過來，沒看到過屍體，或許她還在別處。”
    這話讓老婆婆眼裏燃起一絲微光，又很快黯淡下去。
    為首的男人放下木矛，歎了口氣：“我們也是從那邊逃出來的，路上丟了不少人。糧食早就吃完了，隻能挖點草根樹皮，再這麽走下去，怕是撐不到南邊了。”
    沈音從布包裏掏出一些野菜，麵露羞赧：“我們的幹糧也不多，這野菜是我在路上采的，分你們一些，總能撐過今天。”
    那男人愣住了，不敢接：“這……這怎麽好意思？你們自己也需要……”
    “都是苦命人，互相幫襯著走。”張鬆青開口，語氣比之前溫和了許多，“前麵的路還長，堅持堅持總能熬過去。”
    老婆婆拉了拉男人的衣角，哽咽道：“收下吧，孩子，這是好心人……”
    男人接過那把有些焉兒的野菜，對著幾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幾位恩人！我叫趙虎，要是不嫌棄，今晚就跟我們一起歇腳，我們守著篝火，能防些野獸。”
    沈硯和沈自謙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夜裏在林子裏獨行太危險，有個伴總好些。
    篝火旁，趙虎給他們講了自己的遭遇。
    他們本是附近村落的人，村子被亂兵衝散，隻能往南逃，路上遇到了其他流民，就湊在了一起。
    “聽說南邊有官府設的救濟點，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走到。”趙虎說著，眼神裏滿是茫然。
    張鬆青喝了口熱水，忽然開口：“我們也往南邊去，要是不介意，就跟我們一起走。路上有個照應，總能多幾分希望。”
    趙虎猛地抬頭，眼裏迸出光來：“真的？多謝兄弟！”
    沈音看著張鬆青，嘴角悄悄勾起。
    夜裏，張漣漪靠在沈音懷裏睡著了，小手還攥著趙虎家孩子送的野果子。
    篝火跳動著，映著一張張疲憊卻不再孤單的臉。趙虎他們在說著村裏的事，沈硯和沈自謙在研究明天的路線，張鬆青坐在一旁，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格外踏實。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一行人就收拾好東西上路了。
    隊伍比之前壯大了些，老人們互相攙扶著，孩子們牽著手，年輕人們輪流探路、扛東西。
    “母親！”
    一聲急促呼喊，從遠處傳來。
    沈音看過去，居然是張文容，張文叢、張文優，這三個娃兒，不是跟著周牧之他們嗎？
    沈音迎著走過去，打量了眼三人，“你們怎麽跟來了？”
    張文容氣喘籲籲的，“母親好沒良心，丟下我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