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傍晚，隊伍停在一處山澗邊紮營。張文容三兄弟帶著其他幾個孩子跑去拾柴，大人們也在山林間轉悠，想著找點野菜野果子啥的，給今晚加餐。
    趙燕飛和沈自謙在溪邊洗菜，沈音則帶著張漣漪蹲在一旁，清洗方才被血染紅的布條。
    張鬆青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蹲在她身邊，幫著擰幹布條，小聲道：“嫂嫂，白天……謝謝你。”
    “謝我什麽？”沈音低頭搓著布，沒看他。
    “謝你幫我說話，還幫我包紮。”他聲音越來越低，“還有……你剛才呆住的樣子，特別可愛。”
    沈音抬眼，正好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神，心裏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下，慌忙移開視線，心緒有些亂。
    張鬆青卻沒挪開目光，湊的更近了些，低沉的聲音似在耳畔旋繞，陣陣熱氣灼的心髒加快，“阿音，我不想你受傷。剛才那劫匪衝過來的時候，我腦子一片空白，隻想著不能讓你有事。”
    這話直白得像團火，燒得沈音耳朵都紅了。她剛要開口，卻聽見溪邊傳來趙燕飛的聲音：“音兒，過來幫我搭下灶台！”
    “來了！”沈音像抓著救命稻草，立刻起身跑開，連布條都忘了拿。
    張鬆青看著她的背影，摸了摸後腦勺，笑得一臉傻氣。
    張漣漪皺著小眉頭，終於看出點端倪來了。“小叔叔，你是不是喜歡我母親？”
    張鬆青微愣了下，揉著張漣漪的頭，“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
    “哼！”張漣漪不服，“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小叔叔你就是喜歡我母親對不對！你這個眼神我在村裏也看見過，阿三哥追求如花姐姐的時候，也是這麽殷勤，跟個狗皮膏藥一樣，也和小叔叔你現在一樣。”
    .....這形容詞。張鬆青有些無奈的笑了，他彎腰，指尖點了點張漣漪的鼻尖，“那小漣漪喜歡母親嗎？”
    “喜歡呀！”張漣漪當即就答道，沒有任何停頓。
    “那你喜歡多一個人喜歡你母親嗎？我可以保護你母親，還可以讓你母親過上好日子哦。”張鬆青循循誘導。
    張漣漪撅著小嘴巴，“小叔叔壞。”
    張鬆青疑惑的笑了，“何出此言？”
    “我可以喜歡母親，是因為母親也喜歡我，但小叔叔你喜歡母親，母親喜歡你嗎？”張漣漪靈魂發言。
    張鬆青愣住，顯然沒想到一個七歲的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張漣漪像是抓住了什麽把柄一樣，拍著手歡愉道：“哈！我就說吧！母親不喜歡你哦！小叔叔~”
    張鬆青捂住心口，痛。
    ——
    晚飯煮的是野菜粥，趙虎母親拿出來一袋有點黴味的米，放進鍋裏煮了一鍋。
    發黴的米，沈音擱以前都是趕緊扔掉，生怕吃了會得病，現在......
    先活著再說吧。
    得病什麽的，後麵再說。
    蘇婉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裏捧著個油紙包，遞到張鬆青麵前：“這是我帶的糕點，鬆青哥哥你吃點吧。”
    張鬆青沒接，隻是搖頭：“不用，我們有吃的。”
    蘇婉的手僵在半空，眼圈又紅了：“鬆青哥哥，我知道你還怪我家退婚的事，但我真的……”
    “蘇小姐。”張鬆青打斷她，語氣終於軟了些，卻依舊堅定，“過去的事，我沒怪你，因為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現在的日子雖然苦，但身邊的人都真心待我，這就夠了。”
    他指了指溪邊打鬧的孩子們，指了指正在分粥的沈自謙和趙燕飛，最後目光落在沈音身上。她正給張漣漪吹著粥，側臉溫柔得像月色。
    “你看，我一直就有要守護的人。”
    蘇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像被狠狠揪了下。她看著張鬆青眼裏藏不住的溫柔，終於明白。
    這個人，她是真的追不回來。
    她慢慢收回手，把油紙包攥緊，聲音帶著哽咽：“好，我知道了。鬆青哥哥，祝你……祝你往後都好好的。”
    說完，她轉身走向自己的護衛，低聲說了句什麽。那兩個護衛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牽過馬來。
    蘇婉翻身上馬時，回頭看了張鬆青一眼，眼裏帶著最後一絲不舍，終究還是策馬轉身，朝著與隊伍相反的方向離去——沒有再回頭。
    張鬆青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林間，輕輕舒了口氣，轉身時，正好對上沈音看過來的目光。
    沈音遞給他一碗熱粥，語氣平淡：“她走了？”
    “嗯。”張鬆青接過粥，喝了一口，暖得從喉嚨甜到心裏，“走了。”
    “哦。”沈音低頭，給張漣漪擦了擦嘴角的粥漬，卻沒看見，張鬆青看著她的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夜色漸濃，篝火升起。沈硯從火堆裏扒拉出幾隻烤紅薯，分給身邊人。
    張鬆青拿著自己的紅薯，偷偷掰了一大半，塞到沈音手裏：“嫂嫂，我吃不完，你幫我吃點。”
    沈音看著他手裏隻剩小半的紅薯，又看了看他期待的眼神，沒拒絕，咬了一口——甜得發燙。
    一旁的趙燕飛看在眼裏，悄悄對沈自謙笑了笑，眼裏滿是了然。
    沈自謙麵上歎氣，心裏卻也笑了。算了算了，女兒還能擁有幸福，還有什麽好要求的呢？
    沈音啃著紅薯，抬頭看向夜空。星星亮得晃眼，風裏帶著草木和篝火的氣息，身邊是嘰嘰喳喳的孩子，還有……悄悄往她這邊挪了挪的張鬆青。
    她突然覺得，這苦日子裏，好像也藏著不少甜。而這些甜，正一點點，悄悄填滿她的心。
    夜風吹得篝火劈啪響，張鬆青挪到沈音身邊時，還特意往她那邊擋了擋風。
    沈音餘光瞥見他胳膊上的布條，想起白天他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心裏軟了軟，把手裏的紅薯又掰了塊遞回去：“別都給我，你也吃。”
    張鬆青眼睛一亮，接過去咬了一大口，甜得眉梢都揚起來：“嫂嫂給的就是甜。”
    這話沒遮沒攔，正好被旁邊添柴的沈硯聽見，他“嗤”了一聲，故意打趣：“二公子這嘴，跟抹了蜜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紅薯裏藏了糖。”
    張鬆青臉一紅，卻沒反駁，隻是往沈音身邊又湊了湊，像隻護食的小獸似的，默默把她那邊的風擋得更嚴實了。
    沈音被他這憨態逗笑，沒再說話，隻是低頭給張漣漪理了理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