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遠渡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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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在戈壁深處行了三日,車輪碾過的碎石路漸漸被平坦的沙礫地取代,空氣裏的幹燥氣息中,多了幾分鹹澀的風——風染霜趴在車廂縫隙邊,望著遠處地平線盡頭泛著的淡藍色光暈,茫然地歪了歪頭。她不知道那片藍色是什麽,隻覺得那顏色比戈壁的黃沙溫柔,像記憶裏一閃而過的湖水。
    “快到了,別探頭。”看守她的黑衣人粗聲嗬斥,伸手將她拽回車廂角落。風染霜踉蹌著坐下,腳踝上的鐵鏈“嘩啦”作響,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那裏還留著被匕首抵過的淺痕,是黑風口外那個穿著明黃色衣服的男人救下她時,波斯首領留下的。
    那個男人……她腦海裏又閃過模糊的身影,高大的輪廓,焦急的眼神,還有一句帶著顫抖的“染霜”。每次想到他,心口就會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乎乎的,卻又透著說不清的疼。可她記不起他是誰,就像記不起自己是誰一樣。
    馬車忽然停下,外麵傳來波斯首領與陌生人的交談聲,語調古怪,和之前聽到的波斯語又不同。風染霜豎起耳朵,隻捕捉到“皇後”“國王”“禮遇”幾個零碎的詞。沒過多久,車廂門被打開,刺眼的陽光讓她眯起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站著的是幾個穿著白色長袍、頭戴羽冠的人,腰間係著綴滿寶石的腰帶,神色恭敬卻帶著審視。
    “皇後娘娘,請隨我們來。”為首的白袍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語氣比波斯人溫和許多。風染霜遲疑地看著他,又回頭望了望一直看守她的黑衣人——那些人此刻都低著頭,像是對這些白袍人很是忌憚。
    她被白袍人引著上了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車廂內壁鋪著柔軟的羊毛毯,角落裏放著一個青銅熏爐,燃著不知名的香料,驅散了之前戈壁的塵土味。馬車啟動時平穩得幾乎感覺不到顛簸,風染霜靠在毯子裏,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景象:不再是單調的黃沙,而是成片的綠洲,綠油油的草木間點綴著彩色的帳篷,偶爾能看到穿著異域服飾的人牽著駱駝走過,臉上帶著平和的笑意。
    不知走了多久,馬車停在一座巨大的宮殿前。宮殿是用白色的石頭砌成的,屋頂覆蓋著金色的瓦片,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門口站著兩隊手持長矛的衛兵,鎧甲上的花紋精致繁複。風染霜被白袍人引著走進宮殿,腳下的地毯柔軟得能陷進半個腳掌,牆壁上掛著色彩鮮豔的掛毯,畫著她從未見過的飛鳥和植物。
    殿內正中的寶座上,坐著一個穿著金色長袍的男人,麵容俊朗,眼神深邃,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他看到風染霜走進來,立刻從寶座上起身,快步走下台階,姿態恭敬卻不失威嚴:“久聞大啟皇後娘娘容貌傾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風染霜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白袍人在她耳邊輕聲提醒:“這是我們黴國的國王,陛下。”
    “陛下……”風染霜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聲音有些沙啞。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動作,隻能低著頭,目光落在國王的靴尖上——那靴子上繡著一隻展翅的雄鷹,金線繡的羽毛栩栩如生。
    黴國國王看著她局促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憐惜,笑著說道:“娘娘不必拘謹,在我這裏,你隻是客人,不是俘虜。”他揮手示意白袍人退下,親自引著風染霜走到殿側的軟座前,“路上辛苦了,先坐下來歇歇,我讓人備了茶水和點心。”
    風染霜坐下後,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袖。她能感覺到國王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卻沒有絲毫冒犯的意味,反而帶著一種純粹的欣賞,像在看一件珍貴的寶物。很快,侍女端著銀質的茶盤走進來,盤子裏放著青瓷茶杯和精致的點心,點心是用蜂蜜和堅果做的,散發著甜香。
    “嚐嚐吧,這是我們黴國特有的點心,叫‘蜜仁酥’,或許能合你的口味。”國王拿起一塊點心,遞到風染霜麵前。風染霜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小口咬了咬——甜而不膩,堅果的香脆混合著蜂蜜的醇厚,比之前在戈壁吃的幹餅好吃太多。
    國王看著她吃得認真的模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早年間曾派人去過大啟,聽他們說,大啟的點心種類繁多,有桂花糕、杏仁酥,還有用新鮮水果做的蜜餞,可惜一直沒能嚐過。”
    風染霜聽到“大啟”兩個字,心口又泛起一陣熟悉的刺痛。她抬起頭,看著國王:“陛下,你……你知道大啟嗎?”
    “當然知道。”國王點了點頭,眼神變得悠遠,“大啟是東方的強國,疆域遼闊,百姓富足,還有很多精妙的技藝,比如絲綢、瓷器,在我們西域各國都很受歡迎。我還知道,大啟的皇帝慕容冷越,是位英明的君主,而你,是他最珍視的皇後。”
    “慕容冷越……”風染霜輕聲念著這個名字,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麵:夜色裏,一個男人抱著她,聲音帶著顫抖,說“染霜,讓你受苦了”。那個畫麵很短暫,卻讓她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
    國王見她突然落淚,連忙遞過一方絲帕,語氣帶著關切:“娘娘怎麽了?是我說錯了什麽嗎?”
    風染霜搖了搖頭,接過絲帕擦了擦眼淚,聲音哽咽:“我……我不知道。聽到這個名字,我心裏很難受,卻記不起為什麽。”她抬起頭,眼神裏滿是困惑,“陛下,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記不起自己的名字,記不起過去的事情了。”
    國王看著她茫然又無助的眼神,心中了然——波斯人將她送來時,隻說她是大啟皇後,卻沒提她失了憶。他歎了口氣,輕聲說道:“你的名字叫風染霜,是大啟皇帝慕容冷越的皇後。你被波斯人擄走,還被灌了能讓人失憶的藥,所以才記不起過去的事情。”
    “風染霜……”她重複著自己的名字,像是要將這三個字刻進心裏。這個名字讓她覺得親切,卻又透著陌生,就像那些偶爾閃過的記憶碎片一樣。
    國王看著她的模樣,心中暗忖:早聽聞風染霜不僅容貌出眾,還聰慧過人,曾多次幫慕容冷越出謀劃策,穩定邊境。如今她失了憶,像個迷路的孩子,倒讓人多了幾分心疼。他原本以為波斯人送來的是一個能要挾慕容冷越的籌碼,可見到風染霜本人後,他卻改變了主意——這樣的女子,不該成為政治博弈的工具。
    “娘娘放心,在我黴國,沒有人會傷害你。”國王鄭重地說道,“我會讓人給你安排最好的住處,還會請醫師為你診治,看看能不能幫你恢複記憶。至於波斯人,他們想讓我用你要挾慕容冷越,我不會那麽做。你是客人,不是籌碼。”
    風染霜聽到這話,眼中滿是感激。她雖然記不起太多事情,卻能分辨出誰是真心對她好。她對著國王微微俯身,輕聲說道:“多謝陛下。”
    國王笑著扶起她:“不必多禮。你一路勞累,先去歇息吧。你的住處就在宮殿東側的‘露華閣’,那裏安靜,還能看到外麵的綠洲,或許能讓你心情好一些。”
    說完,國王叫來一名侍女,讓她領著風染霜去露華閣。風染霜跟著侍女走出大殿,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不像戈壁的陽光那樣灼熱。露華閣果然如國王所說,安靜而雅致,房間裏擺著柔軟的床榻,窗邊放著一張梳妝台,上麵還放著幾盒精致的胭脂水粉。窗外是一片小小的花園,種著她從未見過的花朵,顏色鮮豔,香氣撲鼻。
    侍女為她倒了杯茶水,輕聲說道:“娘娘若是有什麽需要,隨時吩咐奴婢就好。陛下說了,要讓娘娘在這裏住得舒心。”
    風染霜點了點頭,看著侍女退出去,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她走到窗邊,望著外麵的花園,腦海裏又閃過那個穿著明黃色衣服的男人。她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找她。可她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在說:他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風染霜以為是侍女,便說了聲“請進”。門被推開,走進來的卻是黴國國王。他手裏拿著一卷畫軸,笑著說道:“我想著你可能會覺得無聊,便拿了些畫來給你看看。這些都是我派人從大啟買回來的,畫的是大啟的山水風光。”
    他將畫軸展開,掛在牆上。畫上是一片江南水鄉的景象,青瓦白牆,小橋流水,岸邊的柳樹抽出新綠,還有撐著油紙傘的女子走在石板路上。風染霜看著這幅畫,心口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眼淚再次湧了上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這幅畫有這麽深的感觸,隻覺得畫裏的景象很熟悉,像是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國王看著她的反應,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娘娘,你是不是對這幅畫有印象?”
    風染霜搖了搖頭,哽咽著說道:“我不知道……就是覺得心裏很難受,好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國王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沒關係,慢慢來。記憶就像埋在土裏的種子,隻要有合適的溫度和雨水,總會發芽的。我會幫你的,一定會讓你記起過去的事情。”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陪著風染霜靜靜地看著畫。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畫上,也灑在兩人身上,房間裏安靜而溫暖。風染霜看著畫上的江南水鄉,又想起那個模糊的男人身影,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期待——或許在這個陌生的黴國,她真的能記起過去的事情,真的能等到那個來找她的人。
    與此同時,戈壁的另一邊,慕容冷越正帶著禁軍和查哈爾部的騎兵,焦急地追查著風染霜的下落。他手中緊緊攥著風染霜掉落的那支梅花玉簪,簪頭的梅花已經被摩挲得光滑。一名親兵策馬趕來,遞上一張紙條:“皇上,這是從一名被俘的波斯人口中審出來的,他們說,已經把皇後娘娘送到黴國了,交給了黴國國王。”
    慕容冷越看著紙條上的字,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卻又鬆了口氣。他知道黴國國王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輕易傷害風染霜。他立刻說道:“傳令下去,加快速度,前往黴國!一定要把皇後接回來!”
    風澈也握緊了手中的長槍,眼中滿是堅定:“父皇,我們一定會找到母後的!”
    馬蹄聲再次在戈壁上響起,朝著黴國的方向疾馳而去。慕容冷越望著前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染霜,等著我,我一定會找到你,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把你帶回家。
    而在露華閣裏,風染霜還在看著牆上的江南山水畫。她不知道,那個她記不起名字、卻讓她心口發疼的男人,正在朝著她的方向趕來。她隻是靜靜地站著,手指輕輕撫摸著窗沿,心中滿是茫然,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期待——期待著那個能解開她記憶之謎的人,早日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