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章 讀書人體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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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氏的呼吸微微一滯,她冰雪聰明,瞬間就明白了丈夫話中的深意。
    “老爺的意思是……”
    “這東西,在這炎炎夏日,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清河縣裏,有哪家酒樓茶肆,能在大夏天裏,拿出冰鎮的吃食來?”
    “沒有,一家都沒有。”
    “若是我們柳家獨一份呢?”
    林氏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快了幾分。
    仿佛已經看到了,清河縣富家子弟、鄉紳名流,為了嚐一口這夏日裏的冰涼,擠破了柳家酒樓門檻的場景。
    那白花花的銀子,會像流水一樣,湧入柳家的賬房。
    “老爺英明。”
    “隻是,這法子畢竟是盧璘那孩子想出來的。”
    “我們若是直接拿來用,傳出去,怕是會落下一個與小輩爭利的名聲。”
    “而且,這孩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們不能因此寒了他的心。”
    老爺讚許地點了點頭。
    “夫人所言甚是。”
    “所以,這件事該如何做,盧璘該如何賞,都得有個章法。”
    “賞錢,是最低等的法子。”
    “給他分紅,他又是個半大的孩子,給了也守不住,反而會招來禍患。”
    林氏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這確實是個難題。
    賞得輕了,顯得柳家刻薄。
    賞得重了,又怕捧殺了他。
    許久,老爺才做出了決定。
    “這樣吧。”
    “明天,你親自去問問他。”
    林氏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問他什麽?”
    老爺淡淡一笑:“正好冰沙如何盈利,還沒有一個具體章法,問問這孩子有什麽辦法。”
    .........
    翌日。
    晨光熹微,薄霧如紗。
    兩道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後,從朦朧的霧氣中走了出來。
    走在前麵的盧璘,兩手空空,步履輕快。
    跟在後麵的少爺,卻背著一個沉甸甸的書箱,裏麵裝著筆墨紙硯,小小的身子被壓得微微前傾。
    “我這小身板,都快被壓彎了。”少爺聲音裏滿是怨氣。
    盧璘聞言,腳步未停,隻是笑著回頭看了一眼。
    “那怎麽辦。”
    “總不能給我這個書童,再找個書童吧。”
    一句話,噎得少爺說不出話來。
    他請回來的哪裏是個書童,分明就是個大爺。
    少爺一陣無語,下意識加快了腳步,與盧璘並肩而行。
    “我是真不想來讀書啊,這個老夫子,古板得要命,脾氣又臭又硬,動不動就打人手心。”
    “偏偏又不能把他趕走,他是我爺爺特意從京都請回來的,連我爹都得敬著他。”
    盧璘沒有回他,自顧自地往前走。
    穿過月亮門,繞過假山,一座獨立的院落出現在眼前。
    院門上掛著一塊黑漆木匾,上書“靜心堂”三個字。
    盧璘一踏進院門,便看到一個長須白發的老者,正端坐在堂前的太師椅上,雙眼微眯。
    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衫,身形清瘦,脊背卻挺得筆直。
    少爺顯然對老夫子畏懼得很,一進門就收起了所有驕橫,躡手躡腳地拉著盧璘在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
    學堂裏已經坐了五六個孩童,都是柳氏宗族旁支的子弟等人,見到柳權進來,都恭敬地喊了一聲少爺。
    少爺擺了擺手,在盧璘的示意下,把書箱裏的東西攤在桌子上。
    .........
    “當——”
    一聲清脆的鍾鳴響起。
    一直閉目養神的夫子微眯的眼睛驟然睜開。
    一個剛跑到門口,還差一步就要邁進來的孩童,動作瞬間僵住。
    夫子的聲音不高,卻把對方嚇得小臉煞白。
    “遲到一息,也是遲到。”
    “去外麵紮馬步,一個時辰。”
    孩童不敢辯駁,哭喪著臉,乖乖地到院子中央,顫顫巍巍地紮起了馬步。
    少爺縮了縮脖子,悄悄湊到盧璘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嘀咕。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是不是很古板?”
    盧璘沒有回答。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位老夫子,心裏卻在評估著這位先生的教學風格。
    嚴苛,守時,一絲不苟。
    老夫子目光如電,淡淡地掃了過來。
    “柳權。”
    少爺身子一僵,立刻坐得筆直。
    “上課交頭接耳,罰。”
    說著,老夫子的目光又落在了盧璘身上。
    “書童伴讀,當有勸學之責,主有過,仆同罪。”
    “你也過來。”
    夫子一視同仁,聲音裏沒有半點波瀾。
    少爺挨罰,是家常便飯,早就習慣了。
    可盧璘卻愣了一下。
    自己也要被懲罰?
    盧璘平靜地站起身,走到夫子麵前,依言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夫子舉起戒尺,毫不猶豫地落了下去。
    啪。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安靜的學堂裏。
    一道清晰的紅痕,瞬間在盧璘白淨的手心上浮現。
    上輩子,寒窗苦讀二十餘載,從小學到碩士,拿過的獎狀數不勝數,永遠是老師眼中最優秀的學生。
    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因為這種事,挨了人生第一頓手心。
    手心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盧璘垂下眼眸,看著掌心那道醒目的紅痕,心裏卻出奇的平靜。
    這感覺很踏實。
    這一下才真正將他自己的靈魂與這具六歲的身體,與這個陌生的時代徹底釘在了一起。
    夫子坐回太師椅,拿起桌上的一卷竹簡,聲音平淡無波。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
    夫子念一句,堂下的孩童們便跟著有氣無力地念一句。
    聲音拖得長長的,混雜著窗外愈發響亮的蟬鳴,讓人昏昏欲睡。
    盧璘卻聽得格外認真。
    這個世界的蒙學經典,與他記憶中的《三字經》大同小異。
    隻是在某些地方,做了些許變化。
    “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學,不知義。”
    “不知義,難凝氣。”
    “氣不凝,不成位。”
    這個世界的讀書體係,在基礎的道德教化之上,嫁接了一套與才氣和文位掛鉤的超凡力量體係。
    這與他前世所了解的古代科舉,既有相似之處,又有本質的不同。
    相似的是路徑,都是從蒙學開蒙,到科舉取士。
    不同的是終點,這裏的讀書人,追求的不僅僅是功名利祿,更是能定國安邦,驅逐妖邪的超凡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