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晚宴一直持續三個小時，直到晚上九點半左右才結束。
    門外，一輛無軌公共馬車正候在路邊，那是鮑勃先生提前租下的，租賃時間是從八點到十點兩小時，賓客們對著今晚的主角一一道別，陸續登車。
    薇薇安獨自坐在車廂最裏側，她透過窗戶時不時打量卡洛斯一眼，靜靜的、審視的，弄得他心頭發毛。
    這丫頭看我的眼神，總覺得哪兒不太對……
    卡洛斯縮了縮脖子，偏過頭，與莉莉絲道別：“再見，我也該走了。”
    “你現在要出去？”莉莉絲下意識抬頭看向夜空，霧霾把月光磨得朦朧，像一層乳白的紗。
    “嗯，有點急事，需要去處理一下。”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放心，隻是學術上的問題。”
    “那坐馬車一起吧。”
    卡洛斯看了看那輛車，又看了看車廂裏目光還停在自己身上的薇薇安，失笑搖頭：
    “不必，我目的地很近，還是先送你父親的朋友們回去吧。這是禮節，也是中產階級該有的體麵。”
    他壓低禮帽，提起手杖，向眾人揮手，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沒。
    十點一刻。
    原本因生日宴會而弄到混亂的一樓客廳，已經由臨時從傭人公司雇來的男仆女仆收拾妥當，煥然一新。
    鮑勃坐在沙發裏，衝了一壺錫洛紅茶，這是產自錫洛帝國貝倫大峽穀的上等茶葉，因香氣濃烈、口感醇厚而得名。
    更妙的是，它能解酒，那股馥鬱的茶香裏藏著一絲非凡力量，能把酒精化開。
    這也是它價格昂貴的主要原因。
    “爸爸，你今天超量了。”莉莉絲叉著腰，撅著櫻桃般紅潤小嘴，略帶不滿。
    “謔謔謔，誰讓今天是小公主的生日，爸爸不小心多貪了兩杯。”鮑勃麵頰微紅，眼底盡是寵溺。
    “休醫生不是叮囑過你，少飲酒，對你的肝有好處。”
    “爸爸保證，明天開始戒，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莉莉絲像個打贏了仗的小女王，得意揚了揚下巴。
    鮑勃端起茶，忽又笑道：
    “話說，休醫生的儀式占卜還真靈，讓你來到艾倫菲爾德，你外祖母曾居住過的城市果然沒來錯。”
    “爸爸。”莉莉絲嗔了一聲。
    “爸爸懂你的心思，說句實在話，在爸爸心裏也隻有巫師家族的天才，才配得上我們家小公主。”
    他語氣柔了些，又鄭重其事道：“可我要提前告訴你，巫師跟普通人不一樣，他遲早會和他姐姐一樣在巫師世界揚名，未來的他也不可能隻屬於你一個人，你可想清楚了？”
    “爸爸，再說我就不理你了。”
    “謔謔謔，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誰讓女兒大了。”鮑勃攤了攤手，“隻要你喜歡，爸爸就給出他無法拒絕的條件，然後替你們辦一場全王國最體麵的世紀婚禮。”
    莉莉絲臉頰飛快紅潤起來，連忙岔開話題道：“對了，大哥和二哥呢？往年生日都來，今年怎麽沒見祝我生日快樂？”
    “他們兩個啊，跟著萊奧斯汀將軍去南大陸追逐功勳去了。”
    “南大陸那邊聽說一直在戰亂，兩位哥哥居然去了那麽危險的地方？”
    “男孩子嘛，也到了該去闖蕩的年紀了，畢竟爸爸當年比他們還小就出海了。也正因此，才在海上遇見了你親愛的媽媽……”
    這位中年紳士話音漸緩，目光在茶霧裏逐漸溫柔起來，像是在回望多年前自己曾經踏過的風浪......
    ......
    聖索菲亞大教堂。
    卡洛斯沿懺悔室的石階一路向下，潮濕的冷氣貼著牆根爬行，靴跟在台階上敲出幹脆的回聲。
    他走到地下實驗室前，抬手咚咚咚敲響了大門。
    不到十秒，厚重大門向後敞開，萊姆斯穿著潔白襯衣與灰色馬甲立在門內，袖口整潔，眉眼溫和。
    萊姆斯先生晚上好。誒，主教不在實驗室？”
    卡洛斯伸頭看了一圈，裏麵材料堆疊、儀器靜置、坩堝底部爐火燃燒，仿佛剛做完實驗一樣，甚至長桌上還擺放著幾瓶新魔藥，唯獨缺少了萊恩主教。
    “主教跟弗蘭德先生出去了。”
    “出去了......這個時間段？他們離開多久了？”
    “大約三個小時。我也是被臨時喊來值班的。”
    他打量著卡洛斯略顯急促的神色，下意識詢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是的，我有情況要向主教匯報，涉及非凡。”
    “有什麽就說吧，我回來了。”
    這時，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從卡洛斯身後的廊道陰影處傳來。
    萊恩踩著光影交界線走出，他穿著巫師袍，圓氈尖頂的帽簷在他布滿褶紋的麵頰上投出陰影，能隱約看見一抹斜濺著幹涸的血痕。
    “主教，您受傷了？”
    “不是我的，是異教徒的血。”
    “又是女巫？”
    萊恩搖了搖頭，“另外一夥，一群善於召喚死靈的掘墓賊。”
    聽到死靈二字，卡洛斯隨即將之前在莉莉絲生日晚宴上遭遇汙穢之靈的事情，和自身的處理方式原原本本敘述一遍：
    “……所以主教，我認為有必要對格蘭街展開係統調查。”
    他當時還疑惑為何好端端的會出現汙穢之靈，現在聽到主教的話後，瞬間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極有可能是掘墓賊就潛伏在那條街上。
    你處理得很好，”萊恩輕輕頷首道，“抓住了惡靈還未完全附身的空窗期。”
    他頓了頓，又道：“後續調查交給我們，你今晚回去休息，明天按時去羅琳那裏學習儀式魔法，我今天已經通知她了。”
    “我還以為您會把這件事交給我，畢竟我就居住在格蘭街上。”
    “不，這件事與女巫入侵一樣，不會那麽簡單。調查仍由我和伊芙麗雅推進，後麵可能有大動作。”
    話音未落，另一道沉重腳步由暗處近前。
    弗蘭德自陰影裏現身，他的衣襟、袖口、手背沾滿了斑駁血漬。
    “弗蘭德先生您？”卡洛斯被嚇了一跳。
    萊恩嘴角上翹，嗓音醇和地解釋道：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我和弗蘭德包圍了四六個落單的掘墓賊。”
    好家夥，是“你們都被我包圍了”那一種......卡洛斯無聲地想起了前世在地球上聽過的一個梗。
    萊恩擺擺手：“好了，掘墓賊得事先放下，若有新的行動，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明白了，主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