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還未大亮。
    卡洛斯從盥洗室出來，對著落地鏡穿上正裝，扣好袖扣，等一切都準備妥當後，他拎起盛放巫師袍的行李箱下了樓。
    此刻天沒有完全亮起來，還可以看見掛在夜幕上明亮的星星，以及一輪月牙狀的彎月。
    現在是艾倫菲爾德空氣最好的時候，因為一旦到了早上八點，橡膠工廠就會大麵積噴吐嗆人的濃煙。
    他剛走出大門，就聽見隔壁響起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卡洛斯先生，早上好！”
    他一愣，循聲望去，看見了籬笆那側的莉莉絲正探身向前，指尖勾住木樁，眼睛亮得像是一枚寶石。
    今天她沒穿學院裏流行的宮廷裙，而是穿著窄腰、蓬擺、裏麵有層層細褶的哥特式長裙，像是將夜色疊在了身上。
    她的腳邊還趴著一隻圓滾滾的奶貓，毛茸茸的尾巴慢悠悠地掃著被絲襪包裹的纖細腳踝。
    “沒想到卡洛斯今天起這麽早？”她一邊說一邊踮腳，輕輕在籬笆上點了兩下，像敲拍子。
    這話明明該我說才對......你一個中產階級的大小姐，起這麽早完全不符合身份啊。
    卡洛斯微笑，舉了舉手裏的箱子：“是的，今天要去給一位朋友送幾本文學書。”
    “原來如此。”她眼睛彎起，認真地點頭，“學者先生的清晨果然也很忙。”
    “你呢？今天學校有早課？”卡洛斯隨口問道。
    傳聞艾倫菲爾德工業大學的校長，是一個癡迷機械的古怪家夥，他認為早晨的大腦是最清醒的時刻，用來製作各種機械齒輪軸承再好不過了。
    所以在他的要求下，全校教授和學生必須能夠早起，詳細研究機械轉動的原理。
    莉莉絲眨了眨眼睛，得意地壓低聲音，“機械課我已經滿分通過了，不用再研究大一的齒輪了。”
    滿分我去，莫非這妮子還是個天才？
    卡洛斯失笑，“那莉莉絲小姐為何起得這麽早？”
    “不告訴你，這是秘密。”
    她將食指豎在唇邊，接著抬手朝街口一指，“不過，你的馬車要來咯。”
    遠處車輪壓過石板叮當作響，煤氣路燈下，一輛無軌公共馬車由遠及近行駛過來。
    “多謝提醒，莉莉絲小姐，我先走了。”
    “路上順利，學者先生，回來記得講講你今天都說了哪些文學作品。”
    卡洛斯登上公共馬車，回頭一瞥，籬笆後少女正踩著晨光，輕輕旋了半圈，活潑得像一隻躍起的小鹿。
    早上八點。
    卡洛斯從鐵十字街下車後，沿街轉入一處台階向下的入口，很快便看見了鬱金香地下拳擊館。
    推開沉重的大門，穿過前廳和擂台，他徑直走進了最裏側的升降機，並未在拳館中多做停留。
    在升降機廂緩緩下沉的間隙裏，卡洛斯利落換上巫師袍。
    一呼一吸間，他已然從地麵世界的年輕學者，切換回了神秘世界的巫師學徒。
    他沿著潮濕的石板向洞腹深處前行。
    幾天不見，發現兩側岩壁竟又生出許多陌生的植株。
    尤其是路過一片噩夢草群時，那些泛著幽藍冷光、形如薰衣草的穗頭似乎比上次更為鮮豔了。
    “這是......變異了？”卡洛斯揉了揉眼睛再看，“不，不對，是我對靈性的感知提升了。”
    “也許是掌握了太陽領域魔法的緣故，五感像被悄悄擰高了一檔？”
    卡洛斯在心裏盤算著這種程度的變化，不僅是視覺，就連空氣裏若有若無的靈性漣漪也能被精準捕捉到。
    不過還是和中級巫師學徒沒法比啊......他無聲歎息了一下。
    依著萊恩此前帶路時的記憶，他一路深入，中途遇見形形色色的巫師與亞人種，半小時後，破舊的石拱門映入眼簾。
    “到了。”
    他抬頭看向那條由黑色玄武岩鋪就的大街，無論地麵是晝是夜，這裏永遠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卡洛斯不是第一次踏足這裏，但是每一次走進，他仍難免生出一絲恍惚。
    這與他想象中的神秘世界分毫不差，幾乎像一部活過來的幻想遊戲，而他，現在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卡洛斯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快速穿過主街，來到了那條不是那麽熱鬧，但是孕育著獨特的煙火氣息的石板街。
    片刻後，他站在羅琳魔法小屋門前，那扇斑駁的木門緊閉著，門框上懸掛著一個青銅風鈴，微風吹過時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奇怪......”卡洛斯皺起眉頭，“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開門了才對。”
    就在這時，風鈴突然劇烈搖晃起來，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下一瞬，店內傳來熟悉而懶散的女聲：“進來吧，小家夥，我等你很久了。”
    聽到有人聲傳出，卡洛斯咽了口唾沫，雙掌按在門板上推開，混雜的氣味立刻撲麵而來。
    與上次不同，如今他能清楚分辨氣息裏潛伏的靈力波動，有的充滿生機，有的陰冷刺骨，帶著致命的毒性。
    擁有著金色波浪長發、碧綠色瞳孔的羅琳就坐在櫃台後麵，麵前擺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水晶球。
    她這次沒有穿造型華麗、剪裁考究的長裙，而是披上了符合神秘色彩的巫師袍。
    “尊敬的羅琳女士，上午好。”
    卡洛斯含彎腰行禮，在麵對除了教堂以外的正式巫師，他必須在禮數上做到足夠的尊重。
    “小家夥，對我不必這麽拘謹。”
    羅琳抬起頭，那雙碧色眼光在他身上停了幾拍，神情微動：“……陽炎符文的加護。”
    她“唰”地起身，繞到他跟前，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打量一圈，像在審視一件剛出爐的工藝品：
    “這才幾天不見，你就摸上了太陽領域內的稀有魔法了？”
    卡洛斯心頭一緊，他明明收斂了靈性，按理說不該被一眼看穿才對。
    幾日前在馬車上，安德烈與詹姆斯都沒察覺，羅琳女士是如何知道的？
    “不用驚訝，也別懷疑自己。”
    羅琳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在語言魔法的掌握者麵前，單靠收斂是無效的。以你現在的狀態，嗯，就好像在額頭正中位置刻了一道‘陽炎符咒’沒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