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這片由數據洪流與人類情緒交織而成的汪洋，既能載舟，亦能覆舟。它能在瞬息之間將人捧上神壇，也能在彈指一頃令其跌入深淵。對於身處娛樂圈暴風眼的秦薇和楚然而言，這片海域永遠暗流湧動，任何一絲微小的漣漪都可能被放大成吞噬一切的巨浪。
    風暴的征兆，起初往往隻是一縷不起眼的微風。
    最先察覺到異樣的，是楚然團隊裏那個戴著黑框眼鏡、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有十八小時泡在各大社交平台和八卦論壇的輿情監測員小楊。他的電腦屏幕上同時開著十幾個窗口，像證券交易所的交易員一樣，實時追蹤著所有與“楚然”相關的關鍵詞熱度曲線和話題風向。
    突然，一個位於某知名八卦論壇娛樂版塊角落的新帖子，像一簇微弱但異常執著的火苗，竄入了他的視線。
    帖子標題取得頗為聳人聽聞：【理性討論｜頂流小生Z與三金影後Q是不是有點太“巧合”了？細思極恐！】
    發帖人是個剛注冊沒多久的三無小號。帖子內容沒有直接點名，但用了圈內慣用的字母代稱，配圖卻是幾張精心挑選過的、看似無關痛癢的“證據”：
    一張是某時尚博主之前盤點明星私服時，無意中截到的秦薇和楚然在不同場合、不同時間穿過的某小眾奢侈品牌同係列衛衣，顏色不同，但設計元素高度相似；
    一張是航班查詢軟件的模糊截圖（明顯P過），顯示兩人在某段時間內疑似有高度重疊的飛行軌跡（實則經不起推敲）；
    最後一張最“要命”，是兩人在國家台後台那次“偶遇”時，被某個角度極其刁鑽的監控探頭（或是工作人員手機？）拍到的一個瞬間——楚然正微微躬身對秦薇說著什麽，秦薇側頭聽著，嘴角似乎有一絲極淡的笑意。拍攝距離很遠，畫質模糊，但結合前後文那種“恭敬”的氛圍，硬是被發帖人解讀出了“眼神拉絲”、“氛圍曖昧”的詭異感覺。
    帖子下麵的回複起初並不多，大多是粉絲的駁斥和路人的“這也能嗑？”。
    【抱走我家弟弟不約！明顯前後輩正常交流！】
    【穿個同款怎麽了？這牌子好多明星穿好吧！】
    【樓主顯微鏡成精？這眼神明明就是禮貌！】
    【航班那個圖假得不能再假了，P圖技術學好再來黑！】
    但很快，幾個同樣像是小號的ID開始下場，用一種“我隻是合理懷疑”的白蓮花口吻，引導著話題：
    【可是他倆同框好幾次了誒，每次感覺都怪怪的，說不上來】
    【Z看Q的眼神真的不清白！弟弟每次見到前輩都這麽……羞澀嗎？】
    【沒人覺得Q對Z也特別溫和嗎？她對別的年輕男藝人可沒這麽多笑容】
    【這些巧合放一起，真的很難不讓人多想啊……】
    小楊的眉頭立刻鎖緊，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迅速將帖子鏈接和數據分析截圖發到了團隊核心預警群，並@了執行經紀阿哲：“哲哥，三點鍾方向，有試探性爆料，熱度在緩慢爬升，風向有點不對勁。”
    幾乎是同一時間，秦薇團隊那邊，負責輿情監控的助理也發現了類似動向，不僅在那個論壇，在另一個以“扒皮”著稱的娛樂小組裏，也出現了內容相近的討論帖，甚至有人開始“深度挖掘”兩人早期是否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交集。
    消息立刻被匯報給了林娜。
    秦薇正在攝影棚拍攝一組高端珠寶廣告。鎂光燈下，她佩戴著價值連城的藍寶石項鏈，肌膚勝雪，眼神清冷，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對周遭的暗流洶湧毫無所覺。
    林娜站在監視器後，看著手機裏助理發來的緊急預警，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隻是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她對助理打了個“繼續盯著，隨時匯報”的手勢，然後不動聲色地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撥通了阿哲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迅速接起。
    “娜姐。”阿哲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有些嘈雜，顯然他也正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看到了？”林娜開門見山，語氣是公事公辦的冷靜，聽不出絲毫私人情緒，“你們那邊什麽情況？”
    “一個小破帖，幾個小號在帶節奏，熱度不高但有點邪門，像是有組織的試探。”阿哲語速很快，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焦躁和一絲被挑釁的怒氣，“媽的，穿個同款也能嗶嗶，後台那張圖角度也太刁鑽了，肯定是內部人漏出去的！”
    “抱怨沒用。”林娜打斷他，聲音冷硬，“現在首要任務是判斷對方意圖和規模。是單純想蹭熱度的狗仔，還是對家下的黑手？目的是什麽？攪黃他的代言？還是想拉薇薇下水？”
    她的分析一針見血，瞬間將問題提升到了商業競爭的層麵。在這個圈子裏，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任何風波的背後，大概率牽扯著利益。
    阿哲那邊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快速思考：“目前看規模不大，像是試水。如果是大規模黑，不會用這種含糊其辭的方式。但如果是針對然哥的對家，沒必要把秦薇老師拖進來，這風險太大了……”拖秦薇下水，等於同時得罪她背後盤根錯節的資本和人脈，得不償失。
    “所以，更可能是想一石二鳥，或者……”林娜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純粹是想製造混亂，把水攪渾，看看能不能撈出點什麽真東西。”
    電話兩頭的人都瞬間沉默了一下。這意味著，有人可能真的嗅到了什麽不尋常的氣息，開始用這種廣撒網的方式，試圖逼他們露出馬腳。
    “娜姐，那現在……”阿哲的語氣變得謹慎，帶著請示的意味。雖然兩邊團隊因為兩位正主的關係而不得不保持聯係，但林娜的資曆和地位擺在那裏，在這種危機公關時刻，無形中成為了主導。
    “統一口徑，冷處理，絕對否認，引導粉絲，轉移焦點。”林娜迅速下達指令，條理清晰，像個運籌帷幄的將軍，“第一，立刻聯係論壇管理員，以‘侵犯隱私、惡意揣測’為由，申請刪帖，盡量從源頭遏製。”
    “第二，準備好官方回應模板，一旦話題擴散，立刻由雙方工作室同步發布聲明，強調‘純屬巧合，無意占用公共資源，堅決反對惡意造謠’，語氣要強硬，但內容要簡潔，不要過多解釋，越解釋越黑。”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引導粉絲。讓你那邊的大粉頭子動起來，組織話術，強調‘尊重前輩’，‘拒絕拉郎配’，‘關注作品’，把CP苗頭扼殺在搖籃裏。同時，適當放出一些楚然接下來工作的積極信號，比如新歌進度、綜藝路透，轉移粉絲注意力。”
    “第四，”林娜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老辣的光芒，“準備好‘***’。我這邊可以‘無意中’透露薇薇正在接觸一個國際大導的新項目，或者放出一組她和其他男藝人聚餐的‘舊照’。你那邊……找個他同公司關係不錯的女藝人，放點一起練舞或者討論音樂的花絮出去。用新的、更‘安全’的八卦，覆蓋掉這個危險的苗頭。”
    阿哲在電話那頭聽得心服口服，連連應聲：“明白！刪帖和聲明我馬上安排！粉絲這邊沒問題，反黑組隨時待命！***……我這就去想想有什麽能用的素材！”林娜的策略層層遞進，從堵到疏再到引，幾乎是教科書級別的公關應對。
    “動作要快，要同步。”林娜最後強調，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管好你自己的人，任何情況下，都不許對外透露半個字，也不許有任何個人情緒化的回應。記住，你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把他從這個泥潭裏幹幹淨淨地摘出來，維護好他的形象。”
    “是！娜姐放心！”阿哲立刻保證，隨即又有些猶豫地補充，“那……秦薇老師那邊……”
    “薇薇這邊不需要你操心，我會處理。”林娜的語氣淡漠卻自信，“做好你分內的事。保持聯係。”說完，便利落地掛了電話。
    阿哲聽著電話裏的忙音，鬆了口氣，又瞬間繃緊神經，轉身就開始對著團隊咆哮：“都聽見了？！動起來！快！聯係管理員！文案組準備聲明！粉絲組趕緊去引導風向！我去找‘***’素材！快！快！快！”
    楚然團隊瞬間像被上緊了發條的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另一邊，林娜收起手機，臉上恢複平靜，走回拍攝現場。秦薇剛好結束一個鏡頭的拍攝，正在補妝。林娜走上前，如同尋常匯報工作般，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極其簡潔地低語：“有點小麻煩，網上有人拿你和楚然的同款和行程做文章，試探風向。已經和阿哲那邊溝通好了，冷處理，能壓下去。”
    秦薇正在讓化妝師補唇彩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隻有不到半秒。鏡子裏，她的眼神依舊平靜無波，隻是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仿佛隻是被燈光晃了眼。她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沒有多問一個字。
    信任林娜的專業能力，是她能在這個圈子裏走到今天的重要原因之一。過多的關心，反而異常。
    林娜也不再說話，退到一旁，開始用手機無聲地指揮自己團隊的成員，執行“***”計劃。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網絡世界上演了一場無聲的攻防戰。
    那個最初的帖子，在楚然團隊持續的舉報和溝通下，很快被管理員以“涉嫌發布不實信息”為由刪除。但就像打地鼠，另一個小組的類似帖子又冒了出來。
    雙方工作室的官方賬號一直保持沉默，但工作室旗下一些關聯的營銷號和後援會核心賬號，開始有組織地發布統一話術的評論：
    【拒絕惡意揣測！關注演員作品《無聲之境》！期待歌手楚然新專輯！】
    【巧合也能嗑？尊重前輩合作關係好嗎？】
    【抱走我家姐姐/弟弟，獨美勿cue！】
    粉絲們像被無形的手引導著，迅速集結，控評的控評，反黑的反黑，舉報的舉報，將那些試圖興風作浪的小號言論死死壓在底下，翻不出太大水花。
    同時，幾條新的“爆料”悄然出現：
    【爆料！秦薇疑似與國際名導K接觸，有望加盟好萊塢新片！】（配圖是秦薇經紀人林娜與K導演製片人在某酒會上的模糊合影）
    【楚然與同公司師妹S一同練舞，默契十足，新歌合作預定？】（配圖是公司練習室外的模糊抓拍，兩人確實同框）
    【秦薇與實力派男星W私下聚餐，相談甚歡！】（配圖是N年前劇組聚餐的老照片）
    這些“***”迅速吸引了吃瓜群眾的目光，分散了注意力。
    【哇！秦薇要進軍國際了？】
    【楚然和S師妹？好像挺配的！】
    【W和秦薇？他們合作過吧？老朋友聚餐而已啦！】
    那點關於“秦薇楚然”的微弱猜測，很快就被這些新的、更勁爆或更“合理”的八卦淹沒，失去了討論的熱度。
    一場潛在的小型輿論危機，在雙方團隊高效、冷靜、且配合默契的運作下，被迅速撲滅在萌芽狀態。互聯網的記憶是短暫的，新的熱點很快覆蓋了舊的疑雲。
    拍攝結束，回程的車上。
    秦薇卸下了華麗的珠寶和濃重的妝容，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林娜坐在旁邊，平靜地匯報著最終結果：“……基本平息了。初步判斷，像是‘星耀娛樂’那邊的手筆，他們一個新捧的小生和楚然有資源衝突，可能想攪混水試探一下。”
    秦薇睜開眼，看著窗外流逝的霓虹，聲音聽不出情緒：“手段不高明。”
    “嗯，但惡心人。”林娜點頭，“也給我們提了個醒，以後要更小心。任何同款、行程重合，都要提前規避。”
    秦薇沉默了片刻，忽然極輕地問了一句，像是隨口一提：“他那邊……沒事吧？”
    林娜敏銳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得公事公辦：“阿哲處理得還算及時，粉絲也很給力，沒對他造成實質影響。後續的‘***’也起到了效果。”
    “嗯。”秦薇再次閉上眼，不再說話。
    心裏卻不像表麵那麽平靜。那種被窺視、被放在放大鏡下審視的感覺，並不好受。這次隻是試探，下次呢？如果被拍到更實質的東西呢？她幾乎可以想象，屆時將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同時，她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安心。林娜的處理方式，快準狠，且最大限度地保護了楚然。雖然她的初衷是為了保護秦薇，但客觀上，也確實將那個年輕人從漩渦邊緣拉了回來。
    這時，她放在包裏的加密手機，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她沒有立刻去查看。
    直到回到住所，獨自一人時，她才拿出那支手機。
    解鎖，點開。
    那個唯一的對話框裏，靜靜地躺著一行新消息。
    沒有文字，隻有一個係統自帶的、小小的表情符號——一隻捂著臉、隻露出眼睛的黃色小狐狸表情。
    表情的含義模糊不清：可以是“尷尬”、“丟人”、“偷偷觀察”，也可以是“噓，保密”。
    秦薇看著那個表情，愣了幾秒，隨即，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彎了一下。
    這個家夥……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這次烏龍事件的無奈和自嘲？還是在告訴她“我沒事，別擔心”？或者，兼而有之？
    一種難以言喻的、帶著點甜意的暖流，悄然驅散了心底那層因為被試探而產生的陰霾。
    她想了想，也沒有打字回複。
    隻是同樣地，從表情庫裏，選了一個係統自帶的、看起來最一本正經的、戴著眼鏡的黃色笑臉表情，點擊發送。
    仿佛在說：“知道了，專業點。”
    網絡上的風波似乎已然平息。
    但兩個團隊負責人心裏都清楚，這絕不會是最後一次試探。
    林娜在睡前，給阿哲發了最後一條信息：“下次選‘***’女藝人，眼光好點，那個S風評太差，差點帶偏風向。”
    阿哲很快回複了一個哭喪著臉的表情包：“娜姐我錯了！下次一定找個根正苗紅的！”
    看似輕鬆的對話背後，是雙方高度繃緊的神經和不敢有絲毫鬆懈的警惕。
    而處於風暴中心的兩位當事人，則用兩個無人能懂的、幼稚又隱秘的表情符號，完成了一次驚險過後的、無聲的問候與安撫。
    危機公關的戰場沒有硝煙，卻同樣考驗著智慧、資源和絕對的冷靜。而隱藏在這場公關戰之下的真實情感，則如同暗夜中的螢火，微弱，卻執著地閃爍著屬於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