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巧合”的航班與鄰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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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國際機場的VIP候機室,與其說是休息室,不如說是一個懸浮在喧囂之上的靜謐孤島。厚重的隔音玻璃將飛機起降的巨大轟鳴過濾成低沉的背景音,柔軟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空氣中彌漫著現磨咖啡的醇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氛氣息。這裏是為金字塔尖的旅客準備的,隱私和舒適是最高準則,自然也成了明星們輾轉於各個城市之間時,最常利用的避風港。
秦薇坐在最靠裏的一個角落,身陷在寬大的乳白色真皮沙發裏。她穿著一身質感極佳的燕麥色羊絨針織長裙,外搭同色係長款風衣,臉上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墨鏡,即便在這樣私密的空間裏,她也習慣性地維持著一種無懈可擊的疏離感。纖長的手指正漫不經心地翻動著膝蓋上一本最新一期的《VISION》雜誌,上麵恰好有她那張極具未來感的封麵大片。
經紀人林娜坐在對麵,手指在平板電腦上飛快地滑動,最後一次確認著落地後的行程安排和注意事項,聲音壓得低而清晰:“……那邊已經安排好了,車會直接開到廊橋接,避開所有可能的口岸。酒店套房安排在頂層,絕對隱私,你放心休息。明天早上九點,劇組那邊派車來接,直接去化妝間……”
秦薇微微頷首,墨鏡下的目光卻並未聚焦在雜誌上,也沒有完全停留在林娜的話上。她的全部心神,其實都懸在幾分鍾前,手機加密日程裏悄然跳出的一個提示上。
一個她設置了特殊關注的名字——楚然。
行程:CZ 3688,京城 影視城。
時間:今晚。
而她的行程,同樣是CZ 3688,影視城 京城。
目的地相反,但航班號、時間,完全一致。
心髒在那一刻,幾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是純粹的巧合?航空APP大數據殺熟,總把最貴最舒適的航班推送給她們這類用戶?還是……阿哲那小子,在訂票時“無意”中瞥見了她的行程,順手為之?又或者,是楚然自己……?
無數個念頭像被驚動的蜂群,在她腦海裏嗡嗡作響,又被她強大的自製力強行按捺下去。她不動聲色地鎖上手機屏幕,仿佛什麽都沒看到。
但那種隱秘的、帶著巨大風險卻又誘人無比的期待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纏繞著她的心。三萬英尺的高空,相對密閉的頭等艙……這簡直是所有隱秘約會幻想中最極致、也最冒險的場景。
“薇薇?”林娜似乎察覺到她一瞬間的走神,停下話頭,關切地看過來,“累了?要不我讓她們給你倒杯熱牛奶?”
“不用,”秦薇回過神來,聲音透過墨鏡傳出,顯得有些悶,卻依舊平穩,“剛才在想劇本的一個細節。你繼續說。”
林娜不疑有他,繼續叮囑一些瑣事。秦薇則重新將目光投向雜誌,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機場廣播柔和地響起,通知著她的航班開始登機。
“走吧。”她站起身,將雜誌放回原處,風衣下擺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在助理和安保的簇擁下,她通過專屬通道,率先步入廊橋,將候機室的靜謐徹底留在身後。頭等艙的空乘早已得到通知,笑容甜美而克製地等在艙門口:“秦老師,歡迎登機,您的座位在1A。”
她微微頷首,步入艙內。柔和的燈光,舒緩的香氛,寬大得可以半躺的座椅,以及恰到好處的私密間隔——頭等艙的一切都旨在為尊貴的客人提供最舒適的飛行體驗。她的位置是靠窗的1A。
放下隨身的小包,坐下,係好安全帶。動作優雅流暢,如同經過千百次排練。然後,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身旁那個還空著的座位——1B。
心,再次不受控製地懸高。像等待另一隻靴子落地。
乘客陸續登機。經濟艙的喧囂被隔絕在外,頭等艙區域保持著一種低調的安靜。她能聽到後方傳來幾句壓低的商務交談聲,以及空乘溫柔指引座位的聲音。
然後,他出現了。
簡單的白色純棉T恤,外麵鬆鬆垮垮地套著一件黑色絲綢質感的襯衫,最上麵兩顆扣子隨意地敞開著,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下身是水洗藍破洞牛仔褲,腳上一雙限量版球鞋。棒球帽帽簷壓得極低,巨大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低垂著的、睫毛濃密的眼睛。
即使包裹得如此嚴實,那副被粉絲稱為“行走的衣架子”的優越身材,以及那種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介於少年青澀與男性魅力之間的獨特星味,還是讓引路的空乘小姐眼睛亮了一下,語氣愈發甜美:“楚先生,這邊請,您的座位是1B。”
他微微點頭,含糊地應了一聲,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悶,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似乎是因深夜航班而產生的慵懶鼻音。他邁著長腿走過來,身上帶著一絲清冽的、像是剛用過某款小眾中性香水的味道,雪鬆混合著淡淡的柑橘調,與他平時在鏡頭前偏陽光甜暖的“奶狗”形象略有不同,更私密,更……貼近秦薇所知道的、他私下偏好的風格。
他走到1B座位旁,看似隨意地將一個黑色的雙肩包塞進頭頂的行李艙,然後自然地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兩人之間,隔著一個窄窄的扶手。
沒有眼神交流,沒有言語寒暄。他坐下後似乎就有些困倦,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帽簷拉得更低,仿佛隻想盡快進入夢鄉,對鄰座是誰毫不在意。
完美的陌生人狀態。
秦薇的心跳卻在他坐下的那一刻,如同被什麽東西猛地攥緊,然後又瘋狂地鼓噪起來。血液奔湧的聲音甚至蓋過了引擎啟動的低沉轟鳴。她強迫自己將視線轉向舷窗外,看著地勤人員做著最後的檢查,機場的燈光在夜色中連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空乘過來進行安全檢查和起飛前問候,微笑著詢問是否需要飲品或毛毯。秦薇要了一杯溫水,楚然則低聲要了蘇打水,全程沒有摘下口罩,也沒有看向她這邊。
飛機開始滑行,引擎的轟鳴聲逐漸加大,淹沒了所有細微的聲響。起飛時的推背感傳來,失重感短暫地攫住身體。城市璀璨的燈火在窗外迅速縮小、拉遠,最終被濃厚綿密的雲層徹底吞噬。
艙內燈光調暗,隻剩下閱讀燈和腳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營造出一種適合休息的靜謐氛圍。巨大的飛機穿透雲層,逐漸平穩飛行在高空。窗外是一片無盡蔓延的、墨藍色的天鵝絨般的夜空,下方是翻滾如海濤的雲層,一輪清冷的彎月懸掛其間,灑下寂寥而輝煌的光輝,壯闊得令人心顫。
艙內愈發安靜,隻有空調係統低沉的嗡嗡聲。大部分乘客都已戴上眼罩準備休息,或沉浸在自己的娛樂係統中。空乘在完成第一輪飲料服務後,也回到了前端的休息區,拉上了輕微的隔簾。
一個相對密閉、隱私度極高的空間,暫時形成了。
秦薇依然看著窗外,但全身的感官卻像被無限放大,高度集中在身旁的那個人身上。她能聽到他極其輕微均勻的呼吸聲(裝的還是真的?),能感覺到他偶爾極其細微調整坐姿時,衣料摩擦座椅發出的窸窣聲。那縷雪鬆混合柑橘的冷冽香氣,若有若無地縈繞過來,霸道地侵占著她的嗅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極度考驗耐力和意誌力的曖昧博弈。
終於,楚然那邊有了動作。他似乎是無意識地輕輕動了一下,然後伸手拿過了空乘之前提供的柔軟白色毛毯,展開,動作自然地蓋在了自己腿上。毛毯很大,邊緣垂落,不經意地,越過了座位之間那道窄窄的扶手,搭在了秦薇座位邊緣一小角,形成了一個看似無意的、微不足道的連接。
然後……
在毛毯的覆蓋之下,秦薇放在自己腿上的左手,忽然感覺到了一股溫熱的、帶著一絲試探性小心翼翼的觸感。
一隻骨節分明、溫熱幹燥的手,極其輕柔地、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猛地震顫了一下,從指尖到脊椎,瞬間竄過一陣強烈的、近乎麻痹的電流。指尖變得冰涼,呼吸驟然屏住。
那隻手,帶著年輕男孩特有的、蓬勃的生命力和熱度,指腹有常年練舞或握話筒留下的細微薄繭,摩擦著她細膩的皮膚,帶來一陣陣戰栗般的酥麻。他沒有用力握住,隻是那樣覆蓋著,像一個無聲的、卻石破天驚的問候,一個跨越了所有禁忌界限的、膽大包天至極的觸碰。
風險指數瞬間飆升到紅色臨界點!萬一空乘突然掀開簾子走過來送東西?萬一後排有乘客醒來無意中瞥見?萬一……有隱藏的攝像頭?
但與此同時,一種巨大的、幾乎令人暈眩窒息的甜蜜和渴望,如同洶湧的海嘯,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和理智思考。在萬米高空,在這個暫時與世隔絕的、隻有月光和雲海見證的密閉空間裏,外界的所有規則、目光、壓力似乎都暫時被拋在了下方。隻剩下彼此皮膚相貼傳來的真實溫度,通過緊密相貼的掌心,瘋狂地傳遞著思念、渴望與難以言喻的悸動。
秦薇沒有抽回手。
她甚至,在經曆了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的幾秒停頓後,極其緩慢地、極其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指,微微彎曲,輕輕地回勾了一下他的指尖。
一個微小到極致,卻意義無比重大的回應。一個默許,一個共犯的確認。
楚然的手似乎瞬間僵硬了一下,隨即,一股巨大的、幾乎能灼傷人的喜悅和激動通過他驟然收緊的力道傳遞過來。他依然不敢有大動作,隻是用指尖,在她的手背上,極其輕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仿佛在確認這不是一場過於美好的夢境,又仿佛在用這種隱秘的方式,訴說著無法宣之於口的千言萬語。
毛毯之下,無人可見之處,一場隱秘的、驚心動魄的、帶著極致甜蜜與極致危險的牽手,正在上演。緊張與狂喜如同兩股交織的繩索,緊緊纏繞著彼此,也纏繞著他們的心髒。每一次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耳朵像最敏銳的雷達,高度警覺地捕捉著艙內任何一絲可能的異響——隔簾後的細微動靜,後排乘客翻身的窸窣,甚至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過了許久,久到秦薇覺得自己的手背快要被他的體溫和薄繭燙傷、摩挲得失去知覺,久到窗外的雲海似乎都變換了形狀,楚然才極低地、幾乎是用氣聲開口,聲音被引擎持續的白噪音很好地掩蓋,卻清晰地鑽入她的耳膜:“……冷嗎?”
那聲音透過口罩傳出,更顯得低沉模糊,卻帶著一種真實的、笨拙的關切。像極了學校裏那個偷偷喜歡你的鄰座男生,想搭訕又找不到話題,隻好從最無關緊要的問話開始。
秦薇沒有轉頭,依然維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同樣用極低的氣聲回應,確保隻有緊挨著的他能聽到:“……還好。”聲音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被掌心溫度熨帖後的柔軟。
又是一陣沉默。隻有指尖在毛毯下無聲地、貪婪地交纏,傳遞著比千言萬語更洶湧澎湃的情感。他的拇指指腹,甚至開始小心翼翼地、一圈圈地畫著她手背上的凸起的骨節,帶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癢意。
“南方的劇組……還順利嗎?”他換了個話題,聲音裏的關切更真切了幾分,褪去了最開始那點笨拙,變得更加自然,仿佛隻是朋友間的尋常問候,如果忽略那毛毯下緊密相握的手的話。
“嗯,隻是補幾個鏡頭而已。”她答,語氣盡量平淡,頓了頓,仿佛禮尚往來般地反問,“你的見麵會呢?”她記得他今天在鄰省有場大型粉絲見麵會。
“很吵,”他老實回答,聲音裏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很快又染上一點笑意,“但……她們很開心。”他的語氣裏有一種複雜的情緒,是真誠的感激,也是無形的壓力。那些熾熱的愛意是他的星光之源,卻也構成了無形囚籠的一部分。
簡單的對話,平常的內容,卻因為此刻極端的環境和隱秘至極的接觸,而顯得格外不同尋常。他們像是在玩一個最高級別的間諜遊戲,在懸崖邊的鋼絲上交換著最普通的問候,每一秒都遊走在暴露的邊緣。
“那天……謝謝你。”楚然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微不可聞,但秦薇瞬間就聽懂了。他在謝她之前動用隱秘資源,處理那場極端私生闖入他住所門口的危機。
“以後更小心。”秦薇的語氣裏立刻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嚴厲,還有一絲未散的後怕和擔憂,指尖甚至無意識地掐了一下他的虎口,像一個嚴厲的姐姐在教訓不懂事的弟弟,“不是每次都能這麽幸運。”
“嗯。”他乖乖地、幾乎是順從地應了一聲,被她掐過的地方反而傳來更緊的回握力道,指尖在她手背上討好般地又輕輕劃了一下,像是無聲的承諾和保證。
話題似乎有些轉向沉重。兩人又陷入了沉默,隻是靜靜地享受著這偷來的、奢侈的、仿佛從命運指縫中竊取而來的獨處時光。窗外的月光流淌進來,在他帽簷下的鼻梁和她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空氣裏那縷雪鬆柑橘味和她身上清雅的玫瑰淡香微妙地交織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楚然再次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種罕見的、不易察覺的脆弱和迷茫,與他平時陽光活力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萌:“有時候……會覺得像是在走一根透明的鋼絲,下麵全是眼睛,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卻還要假裝腳下是平地。”他說的,不僅僅是私生飯,更是他們所處的這個光怪陸離、放大一切、吞噬一切的的名利場。
秦薇的心被這句話輕輕刺了一下,泛起細密的疼。她太理解那種感覺了。光環越大,陰影越重,束縛越多,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被放在顯微鏡下解讀。她仿佛能看到那個在舞台上光芒萬丈、被千萬人呼喊名字的年輕人,私下裏也會露出這樣疲憊彷徨的神情。這種反差,讓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害怕嗎?”她輕聲問,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觸及他可能存在的恐懼。聲音放得極柔,像一片羽毛拂過。
楚然沉默了幾秒,毛毯下的手將她握得更緊了一些,緊得甚至有些發疼:“……怕。”他老實承認,嗓音帶著一點啞。但緊接著,他的語氣又變得堅定起來,甚至帶著一絲與他“奶狗”外表截然不同的、孤注一擲的狠勁,“但更怕失去。”
怕失去什麽?如日中天的事業?萬眾矚目的榮耀?粉絲的狂熱喜愛?還是……此刻掌心緊握著的、這份不容於世的溫暖與理解?
秦薇沒有問。她懂的。因為她同樣害怕。怕多年苦心經營的一切毀於一旦,怕讓所有期望她的人失望,怕從神壇跌落粉身碎骨。但此刻,他指尖傳來的滾燙溫度和近乎執拗的力道,奇異地安撫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與孤獨。原來,感到不安的,不止她一個。
“握緊。”她極其低聲地說,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聲音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別往下看。”
隻看前方,隻看彼此。在這條危險透明的鋼絲上,他們是對方唯一的、不可或缺的平衡杆。
楚然的手無比堅定地回握著她,仿佛要將彼此的骨血都融為一體。
然而,就在這溫情與依賴氣氛逐漸升溫的時刻,後方隱約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和餐車金屬輪子滾動的聲音!空乘似乎準備開始發放夜宵了!
兩人如同被驚動的夜行動物,瞬間鬆開了交握的手,速度快得幾乎帶起一陣微風!迅速而自然地將各自的手收回毛毯之下,身體也幾乎是同步地微微調整了坐姿,向各自的方向偏離了幾分,瞬間拉回了看似陌生人的安全距離。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撞得肋骨生疼,血液轟隆隆地衝上耳膜,幾乎要蓋過引擎聲。
一名空乘微笑著掀開隔簾走了過來,聲音溫柔:“秦女士,楚先生,抱歉打擾,需要現在用些夜宵嗎?有中式點心和西式簡餐可選。”
秦薇轉過頭,臉上已瞬間恢複了一貫的、無懈可擊的從容淺笑,語氣溫和得體,聽不出絲毫異常:“謝謝,不用了,我不餓。”墨鏡早已摘下,她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汪深潭,看不到半點波瀾。
楚然也幾乎是同時壓低了帽簷,搖了搖頭,聲音透過口罩傳出,恢複了幾分慵懶和含糊:“我也不用了,謝謝。”他甚至配合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仿佛真的困倦不堪,對食物毫無興趣。
空乘禮貌地點頭,並未察覺任何異常:“好的,那不打擾二位休息了。有需要請隨時按呼喚鈴。”說完,便推著餐車走向後麵的乘客。
危機解除。
兩人暗自鬆了一口氣,後背卻都驚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剛剛那短暫溫馨與交心的時刻,如同偷來的珍寶,需要小心翼翼地藏好,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人心驚肉跳。
接下來的航程,他們沒再嚐試任何冒險的接觸,甚至沒有再交談。各自假寐,或看著窗外翻湧的雲海和寂寥的月亮。但毛毯邊緣那微不足道的重疊,空氣中那兩縷早已交融在一起的冷冽雪鬆與清雅玫瑰的香氣,以及掌心殘留的、揮之不去的溫熱觸感和緊繃感,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直到飛機開始下降,廣播裏響起提醒調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的甜美聲音。
他們才不得不從這片短暫的、懸浮於現實之上的夢幻中徹底清醒過來。
毛毯被各自收起,折疊整齊。
手指再無觸碰,規規矩矩地放在各自的安全帶扣上。
眼神也規規矩矩,不再有任何逾越的交匯,甚至比剛登機時顯得更加陌生和疏離。
飛機落地,平穩滑行在跑道上,機身微微震動。
艙內燈光再次亮起,驅散了曖昧的昏暗,也無情地打破了那短暫而珍貴的靜謐屏障。現實的規則、無處不在的目光和風險,再次如同潮水般湧回。
乘客們開始起身拿取行李,空乘再次站到艙門口,準備送客。
秦薇和楚然先後站起身,在空乘標準的“感謝乘機,請慢走”聲中,一前一後,保持著恰到好處的、陌生人該有的距離,沉默地走下飛機。
廊橋裏,已有機場地勤和雙方各自的助理、安保人員等候在外,瞬間就將他們分別包圍、隔開。
沒有回頭,沒有道別,甚至連一個眼神的交匯都沒有。
他們如同兩條短暫的相交線,在萬米高空之上,有過一場驚心動魄、極致甜蜜又極致危險的隱秘交匯後,再次奔向各自截然不同的方向,迅速融入機場熙熙攘攘的、真實的人流之中。
仿佛那三個小時的隱秘陪伴、毛毯下的指尖糾纏、低不可聞的真情流露,都隻是一場發生在雲端月下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旖旎而危險的幻夢。
但手背上殘留的、仿佛被烙印下的溫熱觸感,耳邊那聲帶著脆弱與依賴的“怕”,以及那句堅定無比的“更怕失去”,卻清晰地、深刻地烙印在彼此的心底,成為支撐他們繼續在這條孤獨而危險的星途上走下去的、隱秘而強大的力量。
風險依舊,前路未卜,透明的鋼絲仍在腳下延伸。
但至少在此刻,他們知道,自己並非全然獨自一人。
雲端之上,曾有月光與掌心為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