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戒指的意義

字數:4689   加入書籤

A+A-


    北方的深冬,大雪封山。《捕影者》劇組在完成了最後一個艱苦的外景鏡頭後,終於迎來了殺青。比秦薇的《南山南》晚了將近一個月。楚然沒有參加劇組的殺青宴,在導演喊出“卡”的那一刻,他裹著滿是雪渣和汙漬的軍大衣,對工作人員深深鞠了一躬,便帶著新助理,連夜踏上了歸程。
    他沒有回自己在市中心的公寓,也沒有通知任何人。飛機落地時,已是淩晨三點。城市在沉睡,街道空曠,隻有清冷的路燈照著尚未融化的積雪。他讓助理自行回家,自己則開著那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漫無目的地在寂靜的城市裏穿行。
    最終,車子停在了一條熟悉的、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夜景的盤山公路觀景台旁。這裏,曾是他剛出道、對未來充滿迷茫時,常來獨自靜坐的地方。
    他熄了火,車內陷入黑暗和寂靜。隻有儀表盤微弱的冷光,映亮他疲憊卻異常清醒的側臉。長達數月的封閉拍攝,沉浸在那個孤僻、掙紮的角色裏,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心神。此刻抽離出來,一種巨大的虛脫感和……一種難以名狀的思念,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摩挲著左手無名指。那裏空無一物。為了貼合角色,他摘下了所有飾物,包括那枚與他送給秦薇的指環配對的、樣式更簡約的男戒。
    就在這時,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加密手機,屏幕極輕微地亮了一下,沒有鈴聲,隻有一種特定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震動頻率——最高優先級的單向信息提示。
    楚然的心猛地一跳,迅速拿起手機。信息來自一個他以為永遠不會再激活的、屬於“守夜人”預備役時期的加密頻道。發信人代號——“渡鴉之巢”(Nest of Raven),是他曾經的直屬教官,也是將他帶入組織、在他父親“失蹤”後實際承擔了監護職責的人。信息內容極其簡短,隻有一組看似無序的坐標和一個時間戳——現在。
    楚然的瞳孔驟然收縮。教官從不輕易聯係他,尤其是在他選擇“半脫離”狀態執行長期潛伏任務之後。這種深夜的、緊急的召見,意味著有極其重要、甚至可能是危險的事情發生。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啟動車輛,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轎車如離弦之箭般駛入沉沉的夜色中。按照坐標指示,他來到了城市邊緣一個廢棄多年的貨運碼頭。這裏遠離市區,隻有海風呼嘯和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
    他將車停在隱蔽處,徒步走向指定的一座廢棄倉庫。倉庫大門虛掩,裏麵漆黑一片,彌漫著鐵鏽和海腥味。楚然沒有打開任何照明設備,憑借著多年訓練形成的夜視能力和對環境的敏銳感知,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倉庫深處,一點猩紅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他,靠在鏽蝕的龍門吊支架上,正在抽煙。
    “教官。”楚然在距離對方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腳步,聲音平靜,帶著敬意。
    身影緩緩轉過身。月光從破損的頂棚縫隙漏下,勾勒出一張飽經風霜、線條冷硬的中年男人的臉。他穿著普通的工裝,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正是“渡鴉之巢”。他掐滅煙頭,目光落在楚然身上,打量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低沉:
    “瘦了,也結實了。戲拍完了?”
    “剛殺青。”楚然回答。
    教官點了點頭,沒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題:“這次找你,兩件事。第一,關於‘收藏家’。”
    楚然的心瞬間提起,全身肌肉下意識繃緊。
    “我們截獲到一些碎片信息,‘收藏家’在歐洲的活躍度近期異常降低,似乎有向東亞收縮的跡象。動機不明,但肯定與你有關。他對你……或者說,對你們倆,執念很深。之前的失敗,不會讓他罷手,隻會讓他更謹慎,也更危險。”教官的語氣毫無波瀾,卻帶著沉重的壓力。
    “我明白。”楚然沉聲道,“我們一直有防備。”
    “防備不夠。”教官冷冷打斷他,“他就像一條藏在深海裏的毒蛇,不動則已,一動必是致命一擊。你現在的狀態,”他掃了一眼楚然空蕩蕩的手指,“鬆懈了。”
    楚然沉默不語。教官說的沒錯,沉浸在角色和相對平靜的生活中,他確實有些放鬆了警惕。
    “第二件事,”教官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有些複雜,“是關於那枚指環。你送給秦薇的那一枚。”
    楚然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教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擺了擺手:“別緊張,不是要收回。那東西,從一開始,就不是標準的製式裝備。”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那是你父親……當年利用權限和特殊材料,私自改造的。原型,是你母親留下的一枚普通婚戒。”
    楚然如遭雷擊,僵在原地。父親……母親……這兩個對他而言無比遙遠而模糊的詞語,此刻被教官以這樣一種方式提起,帶著冰冷器械都無法掩蓋的溫情與……悲劇色彩。
    “你父親是個天才,也是個情種。”教官的聲音裏難得有了一絲溫度,但轉瞬即逝,“他加入組織前,和你母親感情極深。那枚戒指,被他用當時最前沿的生物加密技術和一種……嗯,不太合規的稀有記憶金屬改造過。它不僅是一個通訊器和定位器,更重要的,是一個‘密鑰’和一個……‘記錄儀’。”
    “密鑰?記錄儀?”楚然的聲音有些發顫。
    “密鑰,能單向解鎖你父親留在組織絕密數據庫裏的一個私人加密區。裏麵有什麽,我不知道,權限極高,似乎與你父母當年卷入的一樁舊事有關,也可能……與‘收藏家’的淵源有關。你父親‘失蹤’前,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將它留給了我,囑咐我在你成年後、具備自保能力時,交給你。”教官看著楚然,眼神深邃,“至於記錄儀……它能被動記錄佩戴者周圍特定頻率的能量波動和異常生物信號。你父親當時開玩笑說,萬一他出了事,這戒指或許能留下點線索。”
    楚然感到一陣眩暈,他扶住旁邊冰冷的鐵架才穩住身形。他一直以為那枚戒指隻是組織的高級裝備,是任務的一部分,是保護秦薇的工具。卻沒想到,它竟然承載著父母愛情的見證、父親未盡的囑托、以及可能揭開一切謎團的……鑰匙!
    “你把它送給了秦薇,”教官的語氣聽不出是讚許還是批評,“某種意義上,倒是陰差陽錯。‘收藏家’對你父親的執念,或許遠超我們的想象。那枚戒指在秦薇身上,反而可能是一種……意想不到的保護。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教官意味深長地看了楚然一眼,“你似乎找到了比完成任務更重要的東西。”
    楚然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讓他混亂的大腦稍微清醒。他明白了教官的用意。這次召見,既是警告,也是……交割。將父輩的遺物和未竟的使命,正式交到他的手上。
    “我……該怎麽使用它?”楚然的聲音沙啞。
    “當它該起作用的時候,自然會起作用。”教官的回答充滿玄機,“數據庫的密鑰,需要特定的生物信息(你和秦薇的複合生物特征)和能量場觸發。記錄的功能一直是開啟狀態。保護好它,也保護好……她。” 教官說完,不再多言,轉身便欲融入黑暗。
    “教官!”楚然忍不住喊住他,“我父親他……到底是怎麽……”
    教官的腳步頓住,沒有回頭,隻有冰冷的聲音傳來:“官方記錄是任務失敗,失蹤,推定死亡。但真相……或許就藏在戒指能打開的地方。好自為之,渡鴉。”
    話音未落,教官的身影已消失在倉庫深處的陰影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楚然獨自站在空曠寒冷的倉庫裏,良久未動。信息量太大,衝擊太強。父母的過往、戒指的真相、收藏家的威脅……無數線索在他腦海中交織碰撞。他下意識地再次摩挲著空蕩蕩的無名指,那裏,仿佛還殘留著另一枚指環的冰冷觸感。
    他拿出手機,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撥通了那個刻在骨子裏的號碼。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那邊傳來秦薇帶著睡意卻清晰的聲音:“楚然?怎麽了?殺青宴結束了?” 她似乎被他深夜來電驚醒了。
    聽到她聲音的瞬間,楚然翻湧的心潮奇跡般地平複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嗯,剛結束。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秦薇的聲音帶著一絲了然的溫柔:“聽起來很累。回來好好休息。我在家。”
    “好。”楚然應道,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句,“等我回來。”
    掛斷電話,楚然走出倉庫,重新坐回車裏。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透過車窗,望著遠方城市邊緣漸漸泛起的魚肚白。黎明將至,黑暗與光明正在交替。
    他抬起手,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指,眼中卻仿佛看到了那枚靜靜戴在秦薇指間的、蘊含著無數秘密的指環。它不再僅僅是一個定情信物,一個保護裝置,而是連接著過去與未來、承載著血淚與使命、也見證著他與秦薇之間超越一切算計的真實情感的……終極象征。
    真相殘酷,前路凶險。但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人孤獨地麵對。他有要守護的人,有必須完成的使命,也有了一起並肩的戰友。
    他發動汽車,駛向城市,駛向那個有她在的、被稱為“家”的方向。戒指的秘密已然揭開,而屬於他們的、真正的征程,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