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工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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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時堂口”的名分雖虛,卻像一道無形的屏障,讓陳墨白周遭的空氣都似乎清淨了不少。至少明麵上,琉璃廠那些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暫時收斂了爪牙,采取了觀望姿態。博古齋也難得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這日午後,秋陽暖融融地透過窗欞灑進來,陳墨白正拿著軟布,細心擦拭那尊小小的唐代鎏金銅佛,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千年溫潤與寧靜。金三錢則霸占了店裏最舒服的一把圈椅,捧著個搪瓷缸子,眯著眼打盹,鼾聲微微。
    一切顯得平和而慵懶。
    忽然,金三錢像是被什麽驚醒了似的,鼾聲一頓,睜開渾濁的老眼,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小子,那天雷老頭拿來的三樣小玩意兒,你摸著……有啥特別的感覺沒?”
    陳墨白擦拭的手微微一頓,有些不解地看向金三錢:“特別的感覺?就是老東西該有的氣息啊,宋鈞的純淨,戰國的精悍,古墨的醇厚。怎麽了金爺?”
    “唔……”金三錢嘬了口茶沫子,砸吧砸吧嘴,目光有些飄忽,似乎在下著什麽決心。半晌,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壓低了些:“那你覺著,咱們這行當,混到頭,圖個啥?”
    陳墨白被這跳躍的問題問得一愣,想了想道:“圖個眼力精準,不吃藥不打眼,淘換點真寶貝,養家糊口,順便……也算是對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有個交代?”
    “屁!”金三錢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養家糊口?那是門口擺攤的!咱們這行,水深著呢!真正的頂尖人物,誰眼裏隻盯著那三瓜兩棗?”
    他放下搪瓷缸子,坐直了些身子,那雙平時總眯著的眼睛裏,罕見地透出幾分認真和神秘:“你小子現在也算半隻腳踏進圈子裏了,有些事兒,也該讓你知道個影兒了。省得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陳墨白心中一凜,知道老家夥又要抖摟幹貨了,連忙放下銅佛,正色道:“金爺您說。”
    “你知道,為啥這琉璃廠,這古玩行,明明亂得像一鍋粥,卻好像總有那麽幾條看不見的線在牽著,沒徹底亂套嗎?”金三錢問道。
    陳墨白搖搖頭。他也隱約感覺到這行當背後似乎有某種無形的秩序,卻說不清道不明。
    “那是因為,有‘七門’在。”金三錢的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什麽看不見的存在聽了去。
    “七門?”陳墨白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嗯。”金三錢點點頭,“不是啥正經門派,也沒啥香堂儀式。算是老輩子傳下來的一個鬆散約定。據說是最早七家靠著古玩手藝吃飯的大家族或者頂尖傳承,為了維護行當秩序,防止某些絕技失傳,也為了應對一些……嗯,尋常人接觸不到的麻煩,慢慢形成的一個隱秘圈子。彼此之間或有合作,或有競爭,但總體上,守著幾條老祖宗定下的鐵律。”
    陳墨白聽得心神激蕩,仿佛眼前揭開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原來這行當背後,還有這樣的隱秘傳承!
    “那……這七門都是哪七門?”他好奇地問。
    金三錢卻搖了搖頭:“具體是哪七家,早就不全了。年代太久,戰亂動蕩,有的家族絕了後,有的傳承斷了根,早就說不清了。現在嘛,可能也就剩下三四家還能摸到點影子,但也都是半隱半現,尋常人根本接觸不到。雷老頭他們那幾個老不死的,勉強算是和其中一兩門有點香火情,或者自己祖上就跟某門沾點邊,所以才能偶爾出來說句話,維持點表麵秩序。”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陳墨白:“給你這個‘臨時堂口’,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替某一家或者某幾門,提前相看你小子一眼。”
    陳墨白恍然大悟,原來那“臨時堂口”背後,還牽扯著如此深遠的背景!
    “那這七門……現在主要在做什麽?就是維持秩序?”
    “明麵上是這樣。”金三錢眼神變得有些深邃,“但暗地裏,據我所知,他們好像一直在找一樣東西……或者說,一類東西。”
    “什麽東西?” “信物。”金三錢吐出兩個字,“一個名叫‘天工坊’的古代工匠組織留下的信物。”
    “天工坊?”陳墨白覺得這名字既陌生又隱隱有些耳熟,似乎在哪本雜書裏看到過。
    “嗯。傳說這天工坊起源於明代,甚至更早,匯聚了當時最頂尖的各行各業的工匠,不僅僅是古玩,還包括建築、機關、軍工、甚至一些失傳的秘術。他們掌握著許多不可思議的技藝,做出的東西巧奪天工,甚至……帶有一些非凡的特性。”金三錢的聲音帶著一絲向往和敬畏,“後來不知為何,天工坊逐漸隱匿消失,但他們留下了一些信物。據說,找到這些信物,不僅能獲得天工坊的部分傳承,還可能揭開一些關於曆史、關於技藝的驚天秘密。”
    陳墨白聽得心馳神往,仿佛觸摸到了一個更加宏大而神秘的世界邊緣。
    “七門尋找天工坊信物,就是為了得到那些傳承和秘密?”
    “一部分是吧。”金三錢含糊道,“可能也跟維持某種平衡,或者應對某種威脅有關。具體的老子也不清楚,那都是最核心的機密了。隻知道,這信物可能是一件器物,也可能是一本書,或者一套工具,形態不一,但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非人力所能完全仿造,自有其靈性在內。”
    非人力所能仿造,自有靈性?陳墨白忽然想起自已那“觸靈”的能力,心中猛地一動。
    金三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眯著眼看著他,慢悠悠地道:“所以說啊,小子。你那雙眼睛,你那手‘摸’東西的本事……邪乎得緊,不太像是尋常苦練能練出來的。還有你師父聞成海,你師叔趙明遠,他們那一門的手藝,也透著點古怪……再加上你最近惹上的這些事兒,秦遠山那王八蛋為啥盯著你們師門不放?”
    老家夥的話語像是帶著鉤子,一點點引導著陳墨白的思緒。
    “您是說……我師門,或者說我這能力,可能跟那天工坊……有關?”陳墨白的聲音有些幹澀。
    “我可沒這麽說。”金三錢立刻撇清關係,又恢複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揣起袖子,“老子就是瞎猜的。興許是你小子走了狗屎運,天賦異稟呢?不過嘛……”
    他拖長了語調,意味深長地補充道:“既然七門都在找,秦遠山那種無利不起早的貨色,肯定也在挖空心思地找。你如今卷進這漩渦裏,又有著點不同尋常的本事,自個兒得多加小心。說不定哪天,那‘信物’就自個兒砸你頭上了呢?或者,麻煩就因為你這點本事找上門了呢?”
    陳墨白沉默了下來,心中波瀾起伏。
    金三錢的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更深迷霧的大門。師門的傳承,自已的能力,師叔的死,秦遠山的逼迫,乃至如今“七門”的隱約浮現和“天工坊”的傳說……這些看似不相關的事情,背後似乎隱隱有著一條若隱若現的線在串聯。
    難道,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那個神秘的“天工坊”?
    而自已,以及師門,早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置身於這場尋找與爭奪的風暴中心?
    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那枚一直貼身佩戴、能安神定魂的清代藥玉,似乎也微微發熱起來。
    “行了,別瞎琢磨了。”金三錢打斷他的思緒,打了個哈欠,“這些事兒,知道個影兒就行,別深究,也別往外說。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把你師叔的仇報了,把秦遠山那老王八蛋伸過來的爪子剁了!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