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熟悉的炸豬排店，跟以往一樣的大排長龍，半條街道都是前來用餐的客人身影。
    原來，店麵的生意就挺好。
    最近由於某位來東京旅遊的大網紅，專門做了一期美食視頻，其中林澤家的「林記炸豬排店」也出現在了視頻裏，這才有好多遊客專門過來打卡。
    持續了半個多月的好生意，讓林玉凝不得不給玲子漲了工資，生怕她太過辛苦。
    畢竟還沒完全入秋，後廚的溫度很高，即使有空調熱度也降不下去。
    每天麵對炙熱的油鍋是件很辛苦的事。
    “我回來了。”林澤走到店裏道。
    然而。
    姑姑卻並沒有在店裏，隻有圍滿了餐台的食客，彼此的距離擁擠到連半個人都塞不下去。
    店裏彌漫著熟悉的炸豬排香氣。
    食客們的勺子裏盛著粒粒浸著油脂的米飯。
    林澤沒想到店裏今天能忙到這種程度，因為並不是周六周天，他略微驚訝了一下後，隨即拿著手中那束花迅速上了樓。
    片刻後。
    林澤身上係著粉色的圍巾，帶口袋邊緣有花邊的那種，校服也脫了下來，換上了黑色的薄款長褲，沒有呆在樓上學習，而是下來店裏幫忙了。
    “服務生。”店裏一位身穿西服的大叔招呼道。
    “你好，請問需要什麽。”林澤趕緊走到了餐台裏麵。
    “幫我拿杯鮮榨橙汁，另外，能不能催一下，我的炸豬排飯等好久了喂。”
    “馬上。”他點頭道。
    低下頭，林澤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編號，迅速去後廚端餐盤去了。
    林玉凝果然也在後廚，忙的熱火朝天。
    如蒸籠一般的環境裏，油鍋中的豬排“滋滋”的冒著聲響，在金色的油中，麵包糠星星點點的漂浮。
    空調所呼出的冷氣，眨眼間被熱氣稀釋。
    林玉凝手持翻豬排的金屬夾，兩鬢的發絲被汗水沾濕，姣好的臉頰染上了紅潤，不斷的用毛巾擦著汗。
    “56號的豬排飯好了沒？”他探頭問道。
    “臭小子，你回來了？”林玉凝抬了抬頭，手中不停道：“馬上就好，待會你給這三份一齊端過去。”
    “知道了。”
    林澤從後廚旁邊的冰箱裏，拿出一兜色澤圓潤的橙子來，開始親手操作一旁的智能榨汁機，他熟稔的將橙子切成滾刀塊，按下按鍵。
    隨即，榨汁機開始“嗡嗡”的動了起來。
    從後廚端過餐盤，林澤單手托住，看著上麵的序號。
    “54、55、56，那我先端過去。”
    “去吧。”
    掀開隔絕前廳和後廚的麻布門簾，他步履輕快。
    “客人，點的豬排飯好了，請慢慢享用。”
    一份一份，林澤動作迅速的將豬排飯端到嗷嗷待哺的食客手中，不忘了提醒小心燙嘴，在每人的手邊擺上擦手用的白色毛巾，隨後將榨好的一杯橙汁也端過來了。
    他單手將冒著寒氣的橙汁扶好，放到桌上。
    其實不止外地遊客來打開，附近的學校，在放學後，有些學生一樣會來吃豬排飯。
    在靠裏的餐台位置，幾個高中女生坐在高腳凳上，一直在往林澤這邊看，而她們也是店裏的常客。
    一身鈴蘭女子中學的校服，寬鬆的T恤遮住她們如青澀花苞一般的身材，每個人的臉蛋上都滿是膠原蛋白，稀奇古怪的可愛發卡嵌在額角處，帶著許多掛飾的書包被壓在脊背處。
    有束腰的短裙，勉強包住膝蓋的黑色褲襪。
    或踩著一雙運動鞋，或是一雙褐色的小皮鞋。
    其中，被圍繞在最中間的那個女生，甚至化了誇張的眼妝，看起來睫毛很長很長，不止勾了眼線而且眼角下都被熏黑了。她的眼睛本來就很大，在這樣的打扮下，有種哥特風的古靈精怪，不用說發卡還是個粉色小骷髏。
    “你也要杯橙汁。”粉骷髏少女肘了肘一旁的朋友道。
    “我喝不了冰橙汁，最近來月事了。”雙馬尾少女連連擺手，一臉的抗拒。
    “沒讓你喝，”她低聲迅速道：“買了給我喝。”
    “大姐頭是想讓男友先生過來，你這都聽不懂嘛……”
    “小野桑聽得懂的話，不如小野桑你來，我是不敢。”
    “看你那慫樣。”粉骷髏少女拍了下抗拒的少女腦袋，險些沒讓她腦袋撞到餐台。
    “我就是慫嘛，大姐頭不也一樣？”
    “說什麽？”
    “沒說什麽……”
    她們交流的話語聲急促，聽起來跟一窩毛茸茸擠在一起的倉鼠一樣，尤其是每個都那麽嬌小。
    終於，在這群人中最弱勢的雙馬尾少女，逼迫之下，她顫顫巍巍的舉起手來。
    “服……服務生。”
    “你好，”林澤聽到聲音，朝這邊走過來：“有什麽需要？”
    “給我來一本……啊不，來一杯橙汁。”
    他應了下來，很快就鑽進了後廚去榨第二杯冰橙汁。
    然而。
    林澤不知道的是，幾個小女生在他離開之後，跟瘋了一般互相推搡，臉頰上無不洋溢著抑製不住的笑意。
    “他真的跟我說話勒！”
    “好刺激……”
    “他剛才是不是注視我了？”
    “你有跟他對視嗎？”
    “好想讓男友先生站在那裏不動，轉過臉頰，讓我好好欣賞一會兒。”最左側的女生露出一臉花癡狀。
    眼看幾人這種表現，那粉骷髏少女立即嚴肅聲明道：“待會橙汁我去接，誰都不準跟我搶，如果讓我逮到了有一個人做出故意吸引目光的動作……”
    她眯起了眼睛。
    手中的金屬叉子被攥的“咯咯”作響。
    頓時，旁邊的幾位少女露出悚然的神情，紛紛低下頭來靜默的吃起豬排飯來。
    “話是這麽說，大姐頭爭點氣也不至於經常來吃豬排飯了……我最近都長胖了。”雙馬尾少女囁嚅道。
    在這群高中生們交流的時候，林澤端著鮮榨橙汁，撩開門簾，出現在前台處。
    他的目光精準停留在剛才舉手的少女身上。
    “你要的橙汁，”林澤走的越來越近，直到餐盤被擺在台上，他淡淡道：“這邊有塑料吸管。”
    原本，戴著粉骷髏發卡的女生是很放鬆的狀態，但在林澤出現的一瞬間。
    她停止了攥叉子的動作，背部也繃直了，一副特別緊張的樣子。
    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注視著林澤的手，即將放下杯子。
    少女“嘩”一下起立。
    嚇了旁邊的同學一跳。
    “我……我點的橙汁，請……請放我這裏吧，服務生先生！”
    她講話磕磕絆絆，沒說兩句，整張臉已經紅裏透粉，手指頭哆哆嗦嗦的。
    不止手，連語調兒都走音了。
    根本不敢抬起頭來去看林澤。
    整個人就是很局促不安的狀態。
    “你點的嗎？”林澤有些奇怪，湊近了詢問，動作遲疑。
    “對！”
    “那好吧。”
    他不置可否，將杯子放下，看了少女一眼。
    忽然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但也沒怎麽在意。
    “請享用。”林澤轉過身去。
    片刻後。
    少女微微鼓脹的胸脯劇烈起伏著，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她咽下一口唾沫。
    “媽的，好刺激。”
    ……
    忙碌到晚上。
    林澤隻在店裏幫了一個多小時，在生意最好的那段時間。
    然後就被林玉凝趕去樓上休息了。
    看著店裏沒那麽多客人了，他也就心安理得去趕課業了。
    在臥室裏。
    他收拾好桌麵，把筆記本電腦擺好，從書包裏拿出來白天巡查病房的時候整理的筆記，開始凝神研究。
    坦白講。
    這兩個帶隊老師布置的課業有一定難度。
    雖然每個醫學部的學生都學過怎麽寫病曆，而且這是醫學生道路上非常重要的一課，但比起來對著現成的PPT研究，靠旁聽捕捉信息，再去寫病曆那無疑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一例合格的病曆單需要包括八項，分別是：基本信息、主訴、現病史、既往史、體格檢查、輔助檢查、診斷、治療方案。
    每一項中，任何疏漏和錯誤，都會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
    看著筆記上的內容，林澤抿緊了唇沿。
    他想起白天的那一幕。
    縱然藤田副教授說病患的既往病史冠心病不能用GmRh藥物——這題目有些超綱。可對於林澤來說，他就是答錯了……使用藥物怎麽能不探查既往病史呢？
    如果他是主治醫生，那毫無疑問，已經讓病人陷入了危險的境地。
    醫學最講究縝密，一絲一毫都不能出錯。
    對於常常以高標準要求自己的林澤來說，他對白天的表現有些自責。
    “看來光是學習課堂上的內容已經不夠了，既然現在有了「過目不忘」的技能，更應該課外讀一些醫術才是，這樣才能避免類似事情的發生。”他喃喃道。
    說做就做。
    林澤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登錄了東京大學醫學部論壇的官網，開始找上麵的薦書。
    他先是簡要的列了一個小書單，然後打算明天的時候，再去找島津和音學姐，問她要一些書籍。
    這樣也就省去了購買的功夫。
    因為島津學姐一直是學習成績優異，並且特別靠譜的楷模級研究生，林澤很敬仰對方。
    整理了書單，緊接著林澤開始忙著寫簡略版的病曆單了。
    寂靜的房間裏，頓時隻剩下敲擊鍵盤的聲響。
    如此。
    夜漸漸深了。
    過於專注的情況下，林澤甚至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等他好不容易整理完5份病曆單，時間已經接近晚上九點半了。
    看了一眼時間。
    他這才想起來，樓下的店麵不知道打烊了沒，沒聽到林玉凝叫他。
    這會兒。
    林澤的肚子也有些“咕嚕咕嚕”抗議了。
    走出門，客廳的燈已經開了。
    靠近臥室的洗漱間，傳來淅淅瀝瀝的流水聲音，裏麵也亮著燈，餐桌上擺著燉好的豬蹄，尚且冒著熱氣，馥鬱的肉香味彌漫在客廳裏，夾雜著淡淡的米香。
    廚房中的電飯煲噴出白霧，定時燜的米飯即將要好了。
    林澤抬步走進廚房，等待片刻後，將電飯煲打開，拿出兩個小碗來盛出米飯，放到了客廳的茶幾上。
    兩雙筷子、兩隻碗、一盞客廳的燈，一份中午就煲好了的半盆豬蹄。
    外麵。
    東京夜景輝煌，街道上行人川流不息，一輛輛車穿梭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下，紅色尾燈閃耀。
    整個城市的繁榮才剛剛嶄露一角。
    距離街巷不遠，東京的最中心，高樓大廈的屏幕上，循環廣告閃爍不息，五彩斑斕的霓虹映照在人群的臉龐。
    然而，這一切都與安靜的客廳無關。
    偶有汽笛聲，從樓下的街巷傳來。
    很多很多年，林澤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從一開始認識東京這個陌生的城市，再到認清它，熟悉它。
    他與林玉凝相依為命，在這樣的異國他鄉。
    “哢噠”一聲。
    浴室的門被推開。
    林玉凝換好了一身衣服，用浴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邁動長腿，腳踩著有水漬的拖鞋，從淋浴間走了出來。
    她臉上的淡妝洗淨了，披肩的長發掛著些水珠。
    “洗了澡就是舒服，這一天可忙死我了。”不等坐下，她吐槽道。
    林澤已經乖乖坐好，他先欲動筷，可是又覺得忘了些什麽。
    渾身總不自在。
    “這都九點半了，我看你學習很投入就沒叫你，飯做好了就吃唄……燉好的豬蹄不合胃口啊？”林玉凝一邊用毛巾包住頭發，一邊詢問道。
    林澤還在沉思。
    “說話。”她伸腳就踢了林澤一下。
    “等我一下。”
    他突然想起來在房間裏放著的東西，起了身，趕緊去了臥室。
    林玉凝注視著林澤走進去，沒一會兒，他神神秘秘的背著手出來了。
    她臉頰上湧現出一絲疑惑不解的神情，在沙發上盤腿坐著，眉頭微微蹙起。
    直到。
    林澤將那一捧花拿出來。
    “紀念日快樂。”他微笑了下，亮出手中的碎斑鬱金香。
    在燈光下，花朵是淡金色，點綴了丁香和深綠色的蕨葉，還有幾支金黃色的小雛菊，看起來清新且溫暖。
    散發著花束所獨有的淡淡香氣。
    林玉凝先是一愣，然後難以置信般捂住了嘴。
    “乖乖……”
    林澤把花遞到她的手中，甚至沒有去看姑姑的表情，坐在沙發上，迫不及待的就拿起了筷子，夾上一塊豬蹄放到了碗裏，他準備大快朵頤。
    清脆的“啪”一聲。
    林玉凝一巴掌甩在他的肩膀上。
    “你知道我多少年沒收到花了！”她兩側嘴角彎了下來，那麽冷一張臉頰上，居然出現了很醜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哭：“臭小子，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
    “隨便買的。”林澤看著她抱緊了這束鬱金香的樣子，有些詫異。
    他預料到林玉凝會開心，但沒想到會哭。
    一雙木筷懸在半空中，他隻咽下了口水。
    “沒白養你，這花好香啊……不行了，我得趕緊拍個照發朋友圈，看起來真新鮮，搭配的也好看。”
    “不是暑假前還有人送你一大捧花嗎？記得是哪家公司的老板？”林澤疑惑道。
    “討厭的人送的不算。”
    “好吧，我吃飯了。”他端起了飯碗。
    “先過來跟我拍張照，”林玉凝拉住了他的胳膊，舉起花束來，動作強硬：“哎呀，湊近點，長這麽好看怕什麽出鏡啊，讓我拍一張。”
    “我很餓啊……”
    “餓不死你，好嘛，我的小少爺！”林玉凝翻了個白眼。
    她硬是拉著不情不願的林澤，貼近了自己身邊，距離臉頰隻有咫尺之遙，可林澤的目光仍舊沒有看鏡頭，隻露出一張側臉，眼神盯著餐桌上的豬蹄。
    “哢”一下。
    相片在手機屏幕上定格。
    捧著一束鬱金香的林玉凝笑的燦爛，伸手比出“v”字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