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灑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將白日的喧囂盡數覆蓋。林婉兮披著一件素色披風，獨自站在禦花園的觀星台，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欄杆。白日祭祀大典的餘波尚未平息，宮人們私下裏都在議論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而她袖口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那是今日最真實的印記。
    “夜裏風涼，怎麽不多穿些？”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林婉兮回頭，見楚逸塵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手中還提著一盞宮燈，暖黃的光暈在他周身流淌，柔和了他平日裏銳利的輪廓。
    “皇上還沒歇息？”她微微屈膝行禮，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燈盞上——那是盞羊角燈，燈罩上繪著纏枝蓮紋樣，還是去年她親手為他做的，沒想到他竟還留著。
    楚逸塵走上前，將宮燈遞到她手中，指尖不經意觸碰到她的手背，溫溫的熱度驅散了些許涼意。“處理完奏折，想著你許是在這兒。”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的袖口，“傷口還疼？”
    林婉兮搖搖頭，握緊了燈盞：“已無大礙。倒是皇上，今日受驚了。”
    “這點陣仗，還嚇不倒朕。”楚逸塵輕笑一聲，走到欄杆旁，與她並肩而立，望向遠處沉沉的宮牆，“隻是沒想到，淑妃背後竟牽扯出南疆勢力，看來這潭水，比朕想的還要深。”
    觀星台地勢較高，能望見半個皇城。遠處的宮殿已熄了燭火，唯有幾處值夜的宮燈，像散落的星辰。林婉兮看著他的側臉，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緊抿的唇線，忽然想起白日裏他握著她的手腕為她塗藥的模樣，心頭微微一動。
    “月氏一族覆滅已有百年，為何突然冒出餘孽？”她輕聲問道，“而且他們的密信裏，似乎對宮中布防了如指掌，說不定……”
    “說不定宮裏還有他們的人。”楚逸塵接過她的話，語氣沉了幾分，“今日那名死士咬舌自盡前，目光在西側偏殿掃過三次，那裏住著的是……”
    “是賢妃。”林婉兮接口道。賢妃是去年入宮的，平日裏深居簡出，從不參與後宮爭鬥，誰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楚逸塵點頭：“朕已讓人暗中盯著她。但沒有證據，不能輕舉妄動。”他轉頭看向林婉兮，眼中帶著審視，“你覺得，賢妃會是內鬼嗎？”
    林婉兮沉吟片刻，想起賢妃每次見到她時，總是溫和淺笑，待人接物挑不出錯處。“不好說。”她誠實地回答，“但她的貼身宮女，上個月曾去過三次西華門，而西華門的守衛頭領，正是今日被擒的逆黨之一。”
    “哦？你竟留意到了？”楚逸塵有些意外，隨即眼中閃過讚許，“看來朕沒看錯你。”
    林婉兮臉頰微熱，低聲道：“隻是碰巧看到罷了。臣妾不像皇上，能統攬全局，隻能從小處著眼。”
    “小處往往藏著大線索。”楚逸塵說著，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卷紙，展開鋪在欄杆上。借著宮燈的光，林婉兮看清那是張皇城布防圖，上麵用朱砂圈出了幾處標記，正是今日逆黨可能潛入的路線。“你看這裏，”他指向西側一處矮牆，“這裏的磚石有鬆動的痕跡，與賢妃宮殿的後牆隻隔了一條窄巷。”
    夜風卷起林婉兮的披風，楚逸塵伸手替她攏了攏，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脖頸，兩人都頓了一下，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宮燈的光暈在他眸中跳躍，映得那雙深邃的眼睛像盛滿了星光。
    “皇上，”林婉兮率先移開目光，心跳有些失序，“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楚逸塵收回手，清了清嗓子，仿佛剛才的觸碰從未發生。“明日起，你設法接近賢妃，探探她的底細。”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她若真是內鬼，定會露出馬腳。”
    “臣妾明白。”林婉兮點頭應下，心裏卻有些打鼓。賢妃心思深沉，怕是不好對付。
    楚逸塵似是看穿了她的顧慮，淡淡道：“不必勉強，若有危險，立刻收手。朕已在你簪子裏藏了枚信號彈，危急時扯掉簪頭即可。”
    林婉兮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玉簪，果然感覺到簪頭有細微的機關。一股暖意湧上心頭，她抬頭看向楚逸塵，正好撞上他望過來的目光。四目相對，宮燈的光暈在兩人之間流轉，將周遭的夜色都染得溫柔了幾分。
    “皇上，”她忽然鼓起勇氣問道，“您為何……要信臣妾？”入宮這些年，她見多了猜忌與利用，從未想過會被如此信任。
    楚逸塵沉默片刻，夜風掀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因為你眼神幹淨。”他緩緩說道，“在這宮裏，幹淨的眼神比什麽都可貴。”
    觀星台的鍾聲響了，已是亥時。楚逸塵收起布防圖，道：“夜深了，朕送你回去。”
    兩人並肩走下觀星台，宮燈的光暈在石板路上投下兩道交疊的影子。誰也沒有再說話，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默契。林婉兮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與宮燈的暖香纏繞在一起，竟讓她覺得，這深宮裏的夜，似乎也沒那麽冷了。
    走到她的宮門前，林婉兮停下腳步，屈膝行禮：“謝皇上。”
    楚逸塵點點頭，將宮燈塞到她手中：“拿著吧，夜裏走路亮堂些。”他看著她的眼睛，又添了一句，“萬事小心。”
    林婉兮接過燈盞，指尖觸到他殘留的溫度，輕聲應道：“皇上也是。”
    看著楚逸塵轉身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林婉兮才推門入宮。宮燈放在桌上，光暈灑滿房間，她走到鏡前，取下頭上的玉簪，看著簪頭精巧的機關，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她手腕的傷口上，那裏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林婉兮輕輕撫摸著傷口，心裏清楚，明日起，一場新的較量即將開始，但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