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淨墨書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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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街道上的百姓少了許多。
    春熙撐著淡青色油紙傘,忍不住往後看,瞧見白江嶼離她們不近不遠。
    “小姐,白少爺在後麵跟著……”春熙頓了頓,小聲嘀咕著,“白少爺,沒有帶侍從,還沒有撐傘。”
    明嫿驀然停下,眉心蹙了蹙,“快到淨墨書鋪了吧?”
    “是的,轉個彎就到了。”春熙慣會察言觀色,揣摩道,“小姐,您這是要給白少爺送傘?”
    “春熙,你去給江嶼哥送傘吧,”明嫿眉眼蕩起一抹笑意,“小姐我先去書鋪了,送完了就來書鋪找我。”
    明嫿未等春熙反應過來,快步鑽進雨幕,身後飄來春熙焦急的嗓音,還帶著淡淡的羞澀。
    她明嫿,是個好人。
    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更不會橫刀奪愛。
    若是白江嶼也喜歡春熙的話,她便可將春熙送入白府,也好給春熙娘一個交代。
    明嫿仰望“淨墨書鋪”四個鎏金大字,心中湧出一股自豪,這是她一手創辦的產業,專門供自己看話本。
    掌櫃老遠就喊了一聲:“哎呦,小姐,您又來了?”
    明嫿踏入書鋪,書童們紛紛向少東家問安,明嫿眉梢染上笑意,一一回複。
    明嫿挑起遠山眉,隨手拿起一剛寫出來的話本,左瞧瞧右瞧瞧,眉頭一擰,抱怨著說:“掌櫃的,就沒幾個新鮮樣式?翻來覆去就這幾本?”
    掌櫃很是為難,苦惱著說:“小姐,今日新寫出來的話本都已送到府上了,都是由我一一挑選的,因此書鋪現在還沒有新的。”
    他家小姐,最喜歡話本。看的話很多了,就看不下去平常普通的話本了,就喜歡看些奇奇怪怪的。
    明嫿放下話本,詢問道:“掌櫃的,你可送過‘明嫿’話本?”
    掌櫃完全沒有聽懂明嫿說的是什麽,“小姐,您說的是?”
    明嫿仔細描述已經被她一把火燒了的話本,“有一黃皮子話本,書麵寫著我的姓名。”
    掌櫃:“小姐,書鋪沒有這種話本,再說了,我們也不敢用少東家的姓名來寫話本啊。”
    明嫿思緒萬千,對於話本一事完全摸不著頭腦。
    話本已經被她給燒了,若不早些找到書寫之人,那麽她就無法預測未來之事。
    可書鋪並沒有這話本,那話本究竟從哪裏來的呢?
    掌櫃見明嫿麵色難看,開口道:
    “小姐?若是小姐不嫌棄的話,把這些帶回去吧,我叫人去寫更加有趣的話本,定能讓小姐滿意!”
    罷了,想不通便不想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就不信,自己擺脫不了既定的命運。
    “那把這些都給我打包,送到府上去。”
    明嫿放棄了尋找,專心致誌盯著掌櫃裝話本。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爹,覺得此事不該讓他知曉,便偷偷摸摸道:“掌櫃的,記得從後門進去,免得被我爹察覺了。”
    她爹本就不喜話本,自己又闖了這麽大的禍事,要是被發現了,這家書鋪也別想開了。
    咦?
    這本怎麽掉在這裏?
    明嫿這才發現,有一個本子不知怎的掉落在地上。
    她眼眸下垂,慢慢彎下腰,正打算撿時,一隻帶著碎鈴鐺的纖纖細手映入她的眼裏,撿到了掉落了的話本。
    這隻手……?
    明嫿莫名有一種熟悉感。
    她的目光順著那隻手緩緩看去,那是一位身穿淡粉色軟煙羅、臉上戴著淡青色羃?的女子。
    羃?阻擋了明嫿的視線,她根本看不清女子的容貌。
    女子將話本放置一旁,連忙扶起蹲在地上的明嫿。
    那手搭上明嫿的那一刹那間,明嫿的心魂仿佛遊走於天外,就連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明嫿甚至覺得,下一秒,她便會死。
    “多謝姑娘幫忙,姑娘快起來吧。”
    女子的嗓音像是黑夜之中的一道光,將明嫿拉回了白晝。
    明嫿應著:“好好,我這起來。”
    明嫿借力站起身,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被女子觸碰過的手腕,那裏殘留著一絲奇異的熟悉感。
    “姑娘是哪裏人?”
    明嫿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眼前的這個女子,給她的感覺很熟悉。
    明嫿試圖看清羃?後的麵容,但那層薄如蟬翼的淡青色紗羅,在書鋪內略顯昏暗的光線下,隻勾勒出一個朦朧而柔和的輪廓,眉眼鼻唇皆如霧裏看花。
    “揚州人士,不過我自小在別處長大。”
    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澈溫婉,如同玉磬輕敲。
    這聲音……明嫿的心猛地一跳,一種難以言喻的熟稔感猝然攫住了她。
    明嫿逼問:“在哪裏長大?”
    “京城。”
    京城嗎?
    她不認識京城的人。
    女子似乎對明嫿的問題感到疑惑:“姑娘,問這個做什麽?”
    明嫿也不知自己怎的,今日的自己太奇怪了。
    明嫿蹙了蹙眉頭,含著歉意道:“抱歉,姑娘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若是讓姑娘感到不快……”
    她看了眼女子手裏的話本,“我是這家鋪子的少東家,姑娘可隨意挑選幾本回家,就當是我的賠禮了。”
    女子似乎微微頓了一下,羃?輕紗無風自動,仿佛裏麵的人兒極輕地搖了搖頭,又或許隻是明嫿的錯覺。
    “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將撿起的那本話本輕輕放在一旁,笑著說:“就這本吧,給我打包起來。”
    聲音依舊溫婉,卻帶著一種若有似無的距離感。
    明嫿親自打包,將話本遞給女子,她開口:“這位姑娘,還需要什麽嗎?”
    “少東家,這一本足以。”
    說完,女子不再停留,轉身便向書鋪門口走去。
    淡粉色的裙裾隨著她的步伐在門檻處旋開,那清脆又空靈的碎鈴鐺聲響起,“叮鈴……叮鈴……”像是敲在明嫿緊繃的心弦上,一下又一下。
    “小姐,您要的都包好了!”
    掌櫃關切的聲音將明嫿從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中拉回些許。
    明嫿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悸動,搖搖頭:“我便先回去了,這裏你看著。
    掌櫃恭送少東家,明嫿撐著油紙傘,頭也不回地離開。
    淨墨書鋪斜對麵,一座臨街茶肆二樓的雅間窗欞後,兩道身影如同融入了陰影。
    一身玄色勁裝、長相張狂的男子,正站在窗前。
    他銳利的目光穿透淅瀝的雨簾,盯著有著曼妙身姿的明嫿。
    “璋玉,那便是明嫿?”
    王璋玉放下青瓷茶盞,“正是。”
    “倒是我小瞧她了,是個有手段的,”王璋玉眼底浮現一絲惡意,“怪不得那個廢物搞不定她。”
    男子玩味道:“是個有手段的,為了讓你從鄭承銜手中逃脫,損失了我多少人馬。”
    王璋玉眸色暗沉,“懷瑾,這人情我先欠著。”
    “明嫿還有用。”
    王璋玉端起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眼底的算計:“若是她破壞了我們的計劃,必要時把她殺了。”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密了些。
    淨墨書鋪的鎏金招牌在雨幕中模糊了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