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在寂滅之眼邊緣頑強存活的幼苗，被洛九天命名為“界螢草”。它不僅僅是一種新發現的靈植，更是一個象征，一個奇跡的證明。
    當洛九天捧著那盛放著微弱綠光的玉盒回到宗門時，所引起的轟動，甚至超過了他帶回界外情報的那一刻。
    雲鈞道人手指顫抖地撫摸著玉盒，感受著那株幼苗中蘊含的、與灰色毀滅能量微妙共存的生機，老眼之中竟隱隱有淚光閃爍。厲洪張大嘴巴，半晌才憋出一句：“這…這草…能吃不？”
    回答他的是洛九天沒好氣的白眼和葉輕雪冰冷的眼刀。
    界螢草的出現，極大地鼓舞了所有人的士氣。它證明了即便在最絕望的環境下，生命依舊能夠找到出路，故鄉的規則並非毫無反抗之力。
    異界能量研究所的研究方向變得更加明確和激進。璿璣長老帶領團隊開始全力解析界螢草能夠轉化灰色能量的奧秘，試圖將這種特性複刻到陣法之中。火長老則嚐試提取界螢草的有效成分，煉製能增強修士抗性的丹藥。
    而洛九天，則開始了更大規模的“種植實驗”。
    他不再滿足於小打小鬧，而是聯合器堂和陣堂，在寂滅之眼外圍數個相對安全的區域，開辟了更大規模的“界壁農場”。引地脈靈泉，布複合大陣，模擬各種極端環境，嚐試種植更多種類的靈植，甚至投放了一些經過特殊處理的、性情相對溫順的低階靈獸。
    這個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失敗是家常便飯，時常有試驗田被突然爆發的能量亂流或遊蕩的魔物摧毀。但每一次失敗都提供了寶貴的數據，每一次微小的成功都積累著希望。
    與此同時，針對“清道夫”的防禦和反擊研究也取得了進展。
    基於洛九天帶回來的情報和對灰色能量的深入理解，器堂成功研製出了第一批能夠偏轉、削弱灰色能量衝擊的製式法器——“禦墟盾”。雖然無法完全抵擋，但能極大提高修士在灰色能量環境下的生存能力。
    丹堂則根據界螢草的特性，改良出了“淨墟丹”，能在一定程度上中和侵入體內的灰色能量侵蝕。
    巡天盟的戰士們裝備上了這些新式裝備和丹藥後，在前線的傷亡率顯著下降，甚至開始組織小規模的反擊，嚐試清剿寂滅之眼周圍那些作為“清道夫”前哨站的魔物巢穴。
    戰爭的態勢，正在從純粹的被動防禦，逐漸轉向有來有回的拉鋸戰。
    然而，洛九天清楚，這一切都隻是權宜之計。真正的根源，在於界壁之外那些龐大的“清道夫”主體和它們所代表的、未知的文明或意誌。
    不解決掉那些東西，威脅永遠存在。
    這一日，他將雲鈞道人、葉輕雪、厲洪等核心人員召集到了炊事房後院——這裏如今更像是他的露天實驗室和會議室。
    “老雲，輕雪，老厲，”洛九天開門見山，神色是罕見的嚴肅，“咱們不能光守著家門口挨打。界壁外麵的‘房東’不想讓我們住這兒了，光修修補補院牆沒用，得想辦法跟‘房東’談談，或者…換個房東。”
    眾人神色一凜，知道他要說到最關鍵的問題了。
    “九天，你的意思是…”雲鈞道人沉聲道。
    “我得再出去一趟。”洛九天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這次，不是去邊上看看，而是要想辦法深入進去，找到那些‘清道夫’的核心，或者…能跟它們‘說話’的東西。”
    房間裏瞬間安靜下來。
    葉輕雪猛地抬頭，清冷的眸子裏寫滿了不讚同和擔憂。厲洪更是直接跳起來：“不行！太危險了！上次你差點就回不來！這次還要深入？絕對不行！”
    雲鈞道人也是眉頭緊鎖：“九天，此事需從長計議。我們對界外了解依舊有限，貿然深入，九死一生！”
    “等不了那麽久了。”洛九天搖搖頭，指著遠處天際那若隱若現的寂滅之眼，“它們不會給我們那麽多時間。界壁的衰弱是持續的，它們的‘清理程序’也在不斷調整優化。我們必須掌握主動權。”
    他看向眾人，眼神銳利：“而且，這次我不是一個人去。”
    他拍了拍手。
    後院的門被推開，走進來十名氣息精悍、眼神堅定的修士。他們穿著特製的、融合了最新研究成果的灰白色作戰服，身上佩戴著禦墟盾和各種新式法器，修為皆在元嬰以上，更是精通隱匿、陣法和各種生存技藝。
    這是他從巡天鏡衛和各大宗門中精心挑選、並親自訓練出的精英中的精英！代號——“破曉”。
    “他們會跟我一起去。”洛九天道，“我們負責潛入、偵查、尋找機會。家裏，就交給你們了。”
    雲鈞道人看著這十名如同出鞘利劍般的修士，又看看眼神堅定的洛九天，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了解洛九天，平時可以懶散可以鹹魚，但一旦做出決定，便絕不會回頭。
    他深吸一口氣，重重拍了拍洛九天的肩膀：“一切小心！家裏有我，放心！”
    厲洪紅著眼睛，捶了洛九天一拳：“媽的！一定要給老子全須全尾地回來！不然…不然老子天天去你食堂吃白食！”
    葉輕雪沒有說話，隻是走到洛九天麵前，將一枚新編織的、更加複雜的劍穗係在他的手腕上，然後輕輕抱了他一下，低聲道：“活著回來。”
    洛九天愣了一下，感受著那短暫的、帶著清冷香氣的擁抱，心中某處微微一動。他笑了笑，點頭：“嗯，等著我回來給你們帶土特產。”
    出發的時刻終於到來。這一次，沒有隆重的送行，隻有最核心的幾人默默地站在山門處。
    洛九天換上了一身特製的、能最大程度模擬界外能量環境的作戰服，身後是十名如同影子般的“破曉”隊員。
    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炊事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幾頭還在哼唧的科學靈豬，看了一眼這片他努力守護的煙火人間。
    然後，轉身。
    “出發。”
    十一道光影悄無聲息地融入夜色，如同投入大海的雨滴，朝著那毀滅與未知的源頭，再次義無反顧地進發。
    他們的身影消失後，雲鈞道人沉默良久，對身後的葉輕雪和厲洪道：“走吧。我們也有我們的仗要打。”
    …
    流光舟再次抵達寂滅之眼外圍。
    這一次，洛九天沒有停留，直接駕駛著經過再次強化、並加載了最新隱匿和防禦技術的流光舟，循著之前探查到的、一條相對穩定的能量縫隙，如同最狡猾的遊魚，小心翼翼地鑽入了那不斷蠕動的、巨大的黑暗漩渦之中。
    穿越界壁的過程依舊痛苦而危險，但有了之前的經驗和更好的準備，總算有驚無險。
    再次踏上界外那暗紅色的大地，感受著那無處不在的壓抑和排斥感，洛九天和“破曉”隊員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按計劃行動。甲組負責建立前進基地和監控網絡。乙組隨我進行偵查。”洛九天冷靜地下達指令。
    隊員們無聲點頭，如同訓練了千百次一樣，迅速而高效地行動起來。
    他們利用帶來的材料和陣法，在一個相對隱蔽的肉質山丘內部，開辟了一個小小的、被層層陣法保護的臨時基地。
    然後，洛九天親自帶隊，開始向著記憶中那些巨大“清道夫”結構體的方向潛行。
    越往裏走，環境越發詭異和危險。
    那種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掃描意誌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各種形態的“工蜂”生物隨處可見，它們忙碌地采集著能量，運輸著物資，修複著“清道夫”結構體表麵的損傷，仿佛一個巨大而精密的蟻巢。
    洛九天等人將隱匿能力發揮到極致，依靠著對灰色能量波動的初步理解和模擬，艱難地避開一波又一波的巡邏。
    沿途，他們看到了更多被“消化”了一半的世界殘骸，如同垃圾般被堆積在一旁，令人觸目驚心。
    終於，在經過數日提心吊膽的潛行後，他們抵達了一片巨大的“盆地”。
    盆地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前所未見的、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清道夫”主體結構！
    那不再僅僅是山脈大小，而更像是一片大陸！其表麵覆蓋著無數蠕動的肉質管道、冰冷的金屬裝甲、以及不斷閃爍的、蘊含著恐怖能量的晶體節點！低沉的、規律的嗡鳴聲從其中發出，震得人心頭發慌！
    這裏，仿佛就是“清道夫”的核心工廠或者說…指揮中心？
    “就是這裏了…”洛九天眼神凝重，低聲道，“甲組，分散布置‘窺天鏡’陣眼，我要看清這玩意內部的能量流轉！乙組，準備采集不同區域的能量和物質樣本！動作要快！我們隻有一次機會！”
    隊員們立刻依令行事，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開始冒險靠近那巨大的結構體。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成功布下第一個陣眼時——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極致的恐怖意誌，如同實質的重錘，猛地從巨大的結構體深處爆發出來，瞬間鎖定了他們所有人！
    “不好！被發現了！最高警報！”洛九天臉色劇變！
    幾乎在同一時間，周圍所有的“工蜂”生物都停止了動作，齊刷刷地“看”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結構體表麵，無數武器端口瞬間打開，鎖定了他們！
    “撤！立刻撤離！”洛九天大吼！
    但已經晚了！
    無數道灰色的毀滅光束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同時，那恐怖的意誌化作無形的枷鎖，試圖將他們徹底禁錮！
    “破曉”隊員們反應極快，禦墟盾瞬間激發到最大，組成防禦陣型，硬抗那毀滅性的光束！
    轟！轟！轟！
    禦墟盾的光芒劇烈閃爍，僅僅支撐了數息便轟然破碎！數名隊員當場重傷吐血！
    “帶他們走！”洛九天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將身上所有用來幹擾和偽裝的“靈食炸彈”全部扔出！
    轟隆隆隆！
    劇烈的爆炸暫時阻隔了攻擊和意誌鎖定。
    “統領！”隊員們驚呼。
    “這是命令！把樣本和數據帶回去！”洛九天頭也不回，反而朝著那巨大結構體的方向，主動衝了過去！
    他手中出現了一顆散發著混沌光芒、極其不穩定的圓球——那是他利用界螢草精華、灰色能量以及自身仙元，嚐試煉製的終極“炸彈”或者說…“信息擾流器”！
    他不知道這東西有多大效果，但他必須為隊員們爭取撤離的時間！也必須…嚐試給這龐大的“清道夫”來一下狠的！
    “來吧！嚐嚐這個！”洛九天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衝向那巨大的結構體，將手中的混沌光球，狠狠按向其中一個能量節點！
    那恐怖的意誌似乎察覺到了威脅，發出了尖銳的、非人的嘶鳴！所有的攻擊瞬間集中向他！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洛九天手腕上，葉輕雪送的那枚劍穗，突然爆發出璀璨的冰藍色光華！一股精純而淩厲的劍意衝天而起，化作一道堅不可摧的冰牆，暫時擋住了大部分攻擊！
    與此同時，他懷中的那株“界螢草”幼苗，似乎也受到了某種感應，散發出柔和的綠光，與那混沌光球產生了共鳴！
    轟！！！！！！！！！
    無法形容的爆炸發生了！
    混沌的光吞沒了一切！
    巨大的“清道夫”結構體劇烈地震動起來，表麵無數燈光亂閃，仿佛陷入了某種短暫的混亂！
    而洛九天的身影，則被那爆炸的光芒徹底吞噬…
    …
    不知過了多久。當洛九天再次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正漂浮在一片光的海洋之中。
    周圍不再是那令人壓抑的暗紅色世界，也沒有冰冷的“清道夫”結構體。隻有無盡溫暖、柔和、蘊含著無盡生機和信息流的光。
    “這裏是…”他茫然四顧。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非男非女、仿佛由無數聲音匯聚而成的意念，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歡迎你，來自‘芽’世界的守護者。”
    “芽世界？”洛九天一愣。
    “即是你們所認知的故鄉。”那意念溫和地解釋，“如同種子萌芽，是新生的、充滿潛力的世界。而我們，是‘園丁’。”
    園丁？清道夫是園丁？
    洛九天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你們為何要‘清理’我們？”他忍不住質問。
    “並非清理，是修剪，是引導。”園丁的意念毫無波瀾，“芽世界的成長偏離了預設的‘路徑’，滋生了過多的‘噪波’（魔氣？），並試圖與‘荒蕪花園’（界外廢墟）連接，這會導致整個苗圃的失衡。我們的職責是維護秩序，確保所有‘芽’都能按照最優化路徑成長。”
    洛九天瞬間明白了！
    原來所謂的魔災、界壁衰弱，並不僅僅是意外！而是這個世界自身成長過程中產生的“噪波”或者說“病變”，引來了維護秩序的“園丁”的“修剪”！
    而那些魔物，可能就是“噪波”的具現化，或者是從“荒蕪花園”吸引過來的“害蟲”！
    “所以…就沒有共存的辦法嗎？一定要毀滅嗎？”洛九天急切地問。
    園丁的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處理這個超出程序的問題。
    “檢測到‘芽’世界產生特殊變體（界螢草），具備吸收轉化‘噪波’及‘修剪能量’的潛能。檢測到守護者具備高維度幹涉潛力（洛九天的力量）…重新評估中…”
    “評估完成。建議：授予‘芽’世界（編號：柒叁玖）臨時自治權限。由本土守護者自行處理‘噪波’問題。園丁將暫停主動修剪程序，轉為觀察模式。若‘噪波’失控，將重啟清理。”
    一道光芒融入洛九天的眉心，那是一份複雜的“契約”和關於如何引導世界規則、淨化“噪波”的信息流。
    “希望你們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路徑’。”
    園丁的意念緩緩消退。
    光芒散盡。
    洛九天發現自己重新站在了寂滅之眼的外圍。身邊是焦急萬分的“破曉”隊員們。
    “統領！你沒事吧？！”
    洛九天感受著腦海中那份沉甸甸的“契約”和信息，看著遠處那似乎平靜了一些的寂滅之眼，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危機，並未完全解除。
    但至少，他們贏得了時間，贏得了自主的機會。
    剩下的路，要靠他們自己走了。
    “我沒事。”他笑了笑，看向隊員們，“走吧，我們回家。”
    “該回去…種地了。”
    …
    許多年後。
    九霄仙宗炊事房後院，依舊爐火旺盛，香氣撲鼻。
    科學靈豬已經繁衍到了不知第幾代，越發憨態可掬。界壁農場規模擴大了十倍不止，各種改良後的靈植鬱鬱蔥蔥，甚至開始反向淨化寂滅之眼周圍的土地。
    魔災並未完全消失，但規模已然可控，變成了修士們曆練和獲取特殊材料（魔物食材）的來源之一。北域巡天盟愈發壯大，成為了維護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
    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正追著一頭小科學靈豬在院子裏瘋跑，嘴裏喊著：“別跑！讓我騎一下嘛！”
    葉輕雪（如今已是威名赫赫的“霜寂劍尊”）站在廊下，無奈地搖頭，眼中卻帶著溫柔的笑意。
    厲洪（戰堂總堂主）正和雲鈞道人（前宗主，現巡天盟榮譽長老）坐在石桌旁下棋，為了一步棋爭得麵紅耳赤。
    “錯了錯了！老雲你臭棋簍子！”“放屁！明明是你耍賴！”
    璿璣長老和火長老則湊在一起，討論著最新丹方和陣法的融合問題。
    王頭勺端著剛出鍋的紅燒肉，吆喝著：“開飯了開飯了！”
    一片祥和熱鬧。
    後院角落，那一方小灶前。
    洛九天依舊係著那條油乎乎的圍裙，手裏拿著那把冰藍色的菜刀，正在熟練地片著魚生。
    他的動作不緊不慢，氣息平和內斂，仿佛與整個天地融為一體。
    小男孩瘋跑過來，撲到他腿邊，仰著胖乎乎的臉蛋：“爺爺爺爺！晚上吃什麽呀？”
    洛九天低下頭，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笑眯眯地道：“吃好的。今天爺爺給你露一手，炭烤寂滅魔龍排，怎麽樣？”
    “好耶！”小男孩歡呼雀躍。
    葉輕雪走過來，將小男孩拉開，嗔怪地看了洛九天一眼：“別聽你爺爺瞎說。今天吃靈蔬餃子。”
    洛九天嘿嘿一笑，手腕一翻，刀光閃爍間，案板上的魚生薄如蟬翼，晶瑩剔透。
    他抬頭，望了一眼遠處晴朗的天空，那裏曾經有一個巨大的、令人絕望的傷口，如今已隻留下一道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灶火劈啪，飯菜飄香。
    豬在哼唧，人在笑鬧。
    這就是他守護的一切。
    鹹魚的傳奇或許會被傳唱，鍋鏟的故事或許會繼續。
    但此刻，他隻想安心地，為自己在乎的人，做一頓好吃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