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火焰山的危機如同投入湖麵的一顆小石子，漣漪很快平息。金剛門送來的孜然倒是深受炊事房上下歡迎，王頭勺開發出了“孜然科學靈豬排”、“西域風味烤魔爪”等一係列新菜品，廣受好評。
    那變異晶體的研究也有了初步結果。研究所發現，這種被洛九天命名為“火煞晶”的物質，在經過特定頻率的靈犀能量淨化後，確實是一種極好的煉體輔助材料和能量催化劑，但使用劑量需極其謹慎，否則極易引火自焚。
    洛九天則更關心它的“調味”潛力。經過多次“以身試法”（差點燒了胡子），他終於找到了將微量火煞晶能量安全融入靈食的方法，研製出了“烈焰焚心鍋”（微辣版）和“爆裂烤肉粉”，吃起來口感刺激，能短暫提升火係法術威力，在戰堂弟子中賣得極好。
    靈犀網絡運轉日益平穩，覆蓋範圍不斷擴大。世界範圍內的“噪波”水平持續下降，魔物活動頻率和強度都顯著減弱。各地捷報頻傳，一派欣欣向榮。
    雲鈞道人臉上的皺紋都似乎舒展了許多，甚至開始有心情催促洛九天和葉輕雪（如今已是公認的一對，雖然當事人從未明確承認）考慮一下“個人問題”，好讓宗門上下沾沾喜氣。
    這一日，恰逢宗門小慶，慶祝靈犀網絡成功覆蓋東境碧波府。
    雲鈞道人一時興起，決定在宗主殿後的“聽雨軒”設一場小家宴，隻請了洛九天、葉輕雪、厲洪、璿璣長老、火長老等寥寥數人。
    沒有繁瑣的禮儀，沒有外人打擾。聽雨軒內，靈燭暖照，窗外細雨潺潺，氣氛溫馨而放鬆。
    王頭勺親自操刀，送上來一道道精心烹製的靈食：清蒸東境銀鱸、紅燒北域科學靈豬蹄、炭烤西域火山羊排、涼拌南疆七彩菌…當然，少不了洛九天最新研製的“微辣版烈焰焚心鍋”，湯汁紅亮，香氣撲鼻，帶著一絲誘人的危險氣息。
    雲鈞道人難得地取出珍藏多年的“百花仙釀”，親自給眾人斟上。
    “今日無大小，隻論家常。”雲鈞道人舉杯，臉上帶著 genuine的笑容，“這些年，辛苦諸位了。若非大家同心協力，我九霄仙宗，此方世界，絕無今日之安寧。老夫敬大家一杯。”
    眾人紛紛舉杯，一飲而盡。仙釀醇厚，暖入心脾。
    厲洪最是豪爽，直接抓起一隻烤羊腿大嚼，含糊道：“宗主說這些客氣話幹啥！都是自己人！要說辛苦，還是九天最辛苦！腦袋別褲腰帶上往外跑了好幾趟！來九天，老厲敬你一個！”
    洛九天正忙著從心鍋裏撈一塊吸飽了湯汁的魔豆腐，聞言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笑道：“老厲你少來，每次打架衝最前麵的不是你？你這身肥膘都是功勞簿。”
    眾人哄笑。厲洪也不惱，得意地拍拍肚子：“那是！這可是戰功膘！”
    葉輕雪安靜地坐在洛九天身旁，小口吃著菜，偶爾用公筷給洛九天夾一些他夠不到的，動作自然。璿璣長老和火長老則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著火煞晶在陣法與煉丹中的應用可能性，時不時發出恍然大悟的嘖嘖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越發融洽，就連窗外雨聲都顯得格外悅耳。
    雲鈞道人看著眼前這一幕，眼中滿是欣慰。多少年的提心吊膽，多少次的生死危機，能換來此刻的安寧與溫馨，一切都值了。
    他放下酒杯，狀似隨意地提起：“如今外界漸穩，靈犀網絡也已鋪開。九天，輕雪，你們二人的事，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了？宗門許久未有喜事，正好也熱鬧熱鬧。”
    噗——！
    正埋頭喝湯的洛九天差點一口噴出來，嗆得直咳嗽。葉輕雪夾菜的手微微一僵，耳根悄然爬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低頭默默吃菜，假裝沒聽見。
    厲洪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道：“就是就是！趕緊把事辦了！生個小廚神或者小劍仙出來！老子給你們帶孩子！”
    璿璣長老撫須微笑：“天作之合，早該如此。”
    火長老也點頭：“屆時老夫定奉上一爐‘龍鳳和鳴丹’為賀禮。”
    洛九天難得地有些窘迫，偷偷瞟了葉輕雪一眼，撓了撓頭：“這個…不急不急…等世界再太平點…再說…”
    葉輕雪依舊低頭不語，隻是夾了一筷子最辣的魔豆腐，默默放進嘴裏嚼著，仿佛那點辣味根本不算什麽。
    雲鈞道人哈哈一笑，也不再逼問，轉移話題道：“說起來，近來網絡平穩，各地也無大事，老夫倒是清閑了不少。偶爾看看弟子們演練，聽聽各地傳回的趣聞，頗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意味。”
    眾人紛紛附和，聊起各地的趣事。厲洪說起戰堂新弟子鬧的笑話，璿璣長老提到推演時遇到的古怪卦象，火長老吐槽丹堂弟子炸爐的糗事…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然而，酒酣耳熱之際，一直很少開口的葉輕雪，卻微微蹙起了眉頭，放下了筷子。
    “輕雪，怎麽了？菜不合胃口？”坐在她旁邊的洛九天最先察覺到她的異常，低聲問道。
    葉輕雪微微搖頭，清冷的眸子看向雲鈞道人，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宗主，您方才說…近來各地無大事，網絡平穩？”
    雲鈞道人點頭：“是啊，各地報上來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魔物襲擾事件比去年同期下降了七成有餘。”
    “正是太過平穩了。”葉輕雪緩緩道，“弟子近日處理巡天盟事務，翻閱各地卷宗，發現不僅是魔物活動減少，幾乎所有需要上報的‘異常事件’，都在近期降到了一個…低得有些不正常的水平。”
    她頓了頓，繼續道：“尤其是最近三個月，各地報上來的，多是靈植豐收、靈獸產崽、修士破境之類的好消息。就連以往常見的宗門摩擦、秘境糾紛，都幾乎絕跡。整個天下，仿佛突然變得…太平安康，甚至有些…過於美好了。”
    聽她這麽一說，在場幾人都漸漸收斂了笑容。
    仔細回想，似乎確實如此。最近一段時間，好消息多得讓人應接不暇，壞消息幾乎聽不到了。起初大家都以為是靈犀網絡和前期努力的成效，但此刻被葉輕雪點出，才感覺這“成效”好得有些…反常。
    厲洪撓撓頭：“這不是好事嗎？說明咱們幹得好啊！”
    璿璣長老卻眉頭緊鎖：“事出反常必有妖。天地運轉，陰陽平衡，豈有長久隻有利好而無弊端的道理？這太平靜了，反而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火長老也沉吟道：“莫非是那‘園丁’的協議起了效果？但它們隻是暫停主動修剪，並未幫我們消除‘噪波’啊。”
    洛九天沒有說話，而是閉上了眼睛，神識悄然連接上了靈犀網絡的核心。
    他的感知順著那無形的網絡蔓延向整個世界，仔細“品嚐”著那看似平穩和諧的能量回波。
    一開始，確實是令人舒適的平和與寧靜，如同溫潤的玉液。
    但漸漸地，在那極致的平和之下，他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感？
    就像是一鍋精心熬製的高湯，看似清澈鮮美，但喝多了會發現，鮮得有些單調，缺乏那種層層遞進的、自然孕育的複雜底蘊。又像是…所有的聲音都被強行調到了同一個溫和的頻率，失去了原本應有的高低起伏和獨特個性。
    他猛地睜開眼睛，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網絡確實很平穩…”他緩緩道，“平穩得…有點假。”
    “就像是為了平穩而平穩，所有稍微激烈一點的波動，都被提前撫平或者…掩蓋了。”他看向葉輕雪，“輕雪說的沒錯，這不是正常的平穩，這是一種…壓抑下的偽平靜。”
    “什麽意思？”雲鈞道人沉聲問道。
    “有人…或者說有某種力量，在通過靈犀網絡， subtly地影響著眾生的情緒和世界的能量場。”洛九天語氣肯定，“它在放大平和、喜悅這些正麵情緒，同時壓製焦慮、憤怒、悲傷這些負麵情緒。所以各地才會一片祥和，連吵架的都少了。”
    “但這不可能長久！”璿璣長老立刻道，“陰陽失衡，喜怒哀樂俱是人性天理，強行壓製，猶如堵洪蓄水，終有決堤之時！屆時反噬更烈！”
    “而且…這會讓人失去警惕。”葉輕雪補充道，眼神銳利，“若長期沉浸在這種被營造出的虛假安寧中，一旦真正的危機來臨，後果不堪設想。”
    歡樂的氣氛蕩然無存，聽雨軒內一片寂靜，隻剩下窗外淅瀝的雨聲。
    雲鈞道人麵色沉凝：“可能找到源頭？”
    洛九天再次閉目感應，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著，仿佛在分析著無形的數據流。許久，他搖了搖頭，眉頭緊鎖：“對方手段很高明，沒有明顯的源頭，更像是…整個網絡自身產生的一種‘慣性’或者‘傾向性’？或者說，有某種東西，在利用網絡的基礎規則，悄然施加影響…”
    他忽然想起什麽，問道：“靈犀網絡的核心架構，是基於界螢草和園丁給予的穩定頻率，對吧？”
    璿璣長老點頭：“正是。界螢草能轉化噪波，園丁的頻率用於定錨和廣播。”
    “問題可能就出在這裏。”洛九天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園丁的頻率，旨在‘秩序’與‘穩定’。我們當初隻考慮了它的淨化效果，卻忽略了它本身所攜帶的那種…冰冷的、絕對的‘秩序’屬性！這種屬性在與界螢草以及我們的世界規則融合後，可能會自發地排斥一切‘不穩定’因素，包括必要的情緒波動和能量起伏！”
    “就像是為了保持房間絕對幹淨，連必要的灰塵和微生物都一並清除，反而讓人失去了免疫力！”璿璣長老瞬間明白過來，臉色發白。
    “那怎麽辦？”厲洪急了，“總不能把網絡關了吧？”
    關閉靈犀網絡顯然不現實。網絡如今已是世界平穩的基石，一旦關閉，淨化的噪波會立刻反彈，後果不堪設想。
    “關不得，但必須做出調整。”洛九天斬釘截鐵，“我們需要給這個‘過於幹淨’的係統，引入一點必要的‘雜音’和‘彈性’。”
    “如何引入？”雲鈞道人問。
    洛九天目光掃過桌上的菜肴，最終落在了那盆依舊咕嘟冒泡的“烈焰焚心鍋”上，嘴角勾起一絲熟悉的、帶著點搞事意味的笑容。
    “既然它不喜歡‘辣’的，那咱們就…多給它加點料！”
    家宴的氣氛雖然被這個意外的發現蒙上了一層陰影，但也因此有了新的方向和緊迫感。
    眾人匆匆結束了宴席，立刻投入工作。
    洛九天和璿璣長老開始連夜重新解析靈犀網絡的核心頻率，尋找嵌入“彈性變量”和“容錯閾值”的方法。
    葉輕雪則加強了對巡天盟各地情報的監控，特別留意那些被“過度平和”掩蓋下去的細微異常。
    厲洪奉命加強對寂滅之眼和各處空間薄弱點的巡邏，警惕任何可能被虛假平靜掩蓋的危機。
    然而，就在洛九天他們試圖給過於平穩的網絡注入活力的時候，真正的危機，卻以一種誰也未曾料到的方式，悄然降臨了。
    這一次，並非來自界外的“園丁”，也並非地底的魔物。
    而是來自…網絡本身，以及那些早已沉浸在虛假安寧中的人們。
    數日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如同炸雷般傳遍巡天盟，徹底打破了那虛假的平靜：
    南疆百草穀，宣布退出靈犀網絡，並驅逐了所有九霄仙宗派遣的維護弟子！
    理由是——靈犀網絡侵蝕宗門傳承，壓製弟子個性，乃“溫水煮青蛙”之陰謀，長此以往，天下修士將再無銳氣，淪為九霄仙宗之附庸！
    一石激起千層浪！
    緊接著，西域金剛門、東境碧波府等數個頗具影響力的大宗門，也相繼發表了措辭謹慎但意思相近的聲明，對靈犀網絡的“單一頻率”表示擔憂，要求獲得網絡節點的自主控製權，甚至威脅要部分或全部斷開連接！
    仿佛一夜之間，好不容易構建起的聯盟與信任，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更讓人心驚的是，這些宗門的主張，竟然得到了轄區內大量修士和凡人的擁護！許多人站出來，控訴靈犀網絡讓他們變得“麻木”、“缺乏激情”、“失去了修煉的銳意”！
    一種強烈的、被壓抑已久的反彈情緒，如同野火般開始蔓延。
    雲鈞道人試圖溝通解釋，但收效甚微。對方似乎認定九霄仙宗借此網絡實行“精神控製”，任何解釋都被視為狡辯。
    “怎麽會這樣？！”厲洪又急又怒，“咱們好心好意弄這網絡幫他們，他們倒打一耙？！”
    璿璣長老麵色凝重：“是那股力量…它壓製負麵情緒太久，一旦出現突破口，反彈之力便會遠超平常！而且…背後定然有人推波助瀾！”
    葉輕雪冷聲道：“已經查到，最先鼓動百草穀的長老，與之前被清洗的金霞宗殘餘勢力交往甚密。有人想利用這股反彈之力，攪亂局勢。”
    所有矛頭，似乎都指向了九霄仙宗，指向了靈犀網絡的核心——洛九天！
    聽著眾人的匯報，洛九天卻看著靈犀網絡監控屏幕上，那因為各地節點斷開或幹擾而變得混亂、扭曲的能量圖譜，嘴角反而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終於…有點意思了。”
    “一直吃甜口的，也該換點酸辣的了。”
    “這盤大菜，越來越入味了。”
    暗流，終於不再滿足於水下湧動，開始洶湧地翻上水麵。
    而我們的鹹魚仙尊，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天。
    他的鍋，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