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獸人薩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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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震在山頂那塊被晨露打濕的巨石上收了劍,最後一式
    “青冥貫日”的餘風尚未散盡,劍刃劃破空氣的
    “咻”聲裏,枝頭幾片沾著露水的葉子悠悠飄落,正好落在他腳邊。他活動著手腕,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隻覺渾身筋骨舒展得像曬過太陽的藤蔓,內力在經脈中流轉得愈發圓融順暢,連帶著胸腔裏都漾著一股輕快的暖意。
    下山時,林子裏突然竄出一隻肥碩的駝鹿——這畜生比尋常鹿壯實了近一圈,灰褐色的皮毛油光水滑,頭頂的鹿角分叉如老樹枝椏,跑起來四蹄踏得滿地落葉
    “沙沙”作響,那敦實的模樣一看就肉質緊實。蘇震眼睛一亮,心裏打起了算盤:“這鹿少說有兩百斤,夠營地七八個人吃頓好的,賣掉換的錢正好能買些日用品,我帳篷裏的肥皂快見底了,針線也該添新的了。”他貓著腰悄悄繞到駝鹿身後,趁其低頭啃食嫩草的功夫,暗中運起乾清罡氣,腳下輕輕一點地麵,身形如一陣清風般撲了上去。
    不等駝鹿驚慌抬頭,蘇震右掌已快如閃電般劈在它脖頸處,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駝鹿連哼都沒哼一聲,四條腿一軟就倒在了地上,眼睛還圓溜溜地瞪著,仿佛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蘇震俯身扛起駝鹿,隻覺肩頭一沉,幸好這十年內功沒白練,扛起這兩百斤的大家夥依舊步履輕快,嘴裏還哼著前世聽過的小調,慢悠悠地朝集市走去。
    集市裏早已是人聲鼎沸:矮人的鐵匠鋪
    “叮叮當當”敲個不停,火星子濺得老遠,老遠就能聞到鐵屑的味道;精靈的草藥攤前圍滿了人,各種奇花異草散發著清香,攤主正拿著一株發光的
    “月光草”給顧客講解療效;最熱鬧的要數惡魔小販的攤位,他正舉著個鐵皮罐子叫賣
    “火焰味的糖果”——據說這糖吃了能讓人暫時不怕冷,就是十個人裏有九個會被燙得直吐舌頭。
    蘇震徑直把駝鹿賣給了常去的酒館老板,老板掂量著鹿肉笑得合不攏嘴,給了他一袋沉甸甸的金幣,還熱情地拍著他的肩膀:“蘇震小兄弟,今晚來嚐嚐我新釀的麥酒,度數不高,甜滋滋的,保證你喜歡!”蘇震笑著應下,轉身去雜貨鋪買了肥皂、針線,臨走時還特意給熊宇豪捎了一包
    “熔岩堅果”——這堅果外殼硬得能硌掉牙,得用劍劈開或者用牙咬,熊宇豪卻對它情有獨鍾,總說
    “越嚼越香,能練咬肌”。采購完畢,蘇震果然去酒館喝了兩杯新釀的麥酒。
    這酒確實如老板所說,帶著股蜂蜜的甜香,度數不高卻後勁十足,喝得他臉頰微微發燙。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輪新月悄悄爬上樹梢,給集市灑下一層朦朧的銀輝。
    蘇震摸了摸微熱的臉頰,起身告辭,腳步輕快地朝營地走去。路過營地外的小徑時,道旁依舊整齊地擺著十多張木桌,上麵的麻花、奶酪、烤羊排還冒著熱氣,甚至有幾盤剛出爐的饢餅散發著麥香——顯然月齋還沒結束。
    蘇震看著這些食物,心裏突然冒出個念頭:“昨晚沒探清楚帳篷裏的動靜,今晚正好沒人,不如再去看看,說不定能聽到些有用的線索。”說幹就幹,蘇震放輕腳步,像隻夜行的狸貓般朝長老的帳篷摸去。
    可剛走了沒幾步,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冷颼颼的聲音,像冰碴子砸在地上:“昨夜拿的奶酪吃完了?今天又來偷?”蘇震心裏
    “咯噔”一下——是古蕾莎!大概是下午的麥酒還沒醒透,他腦子一熱,語氣竟帶上了幾分戲謔,笑著說道:“好姐姐,您真是冰雪聰明!我這不是惦記著姐姐家的奶酪好吃,想再拿幾塊回去給我那饞嘴表哥嚐嚐嘛。再說了,‘秀外慧中’這詞,簡直就是為您量身定做的!”
    “呸!你少花言巧語騙我!”古蕾莎的俏臉
    “唰”地紅了,像熟透的蘋果,又羞又氣地瞪著他,
    “我今天特意把桌子擺得離帳篷三丈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來拿食物,還是來偷聽我爺爺談話的!現在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一陣山風吹過,帶著夜晚的涼意,蘇震打了個激靈,腦子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抬頭一看,果然每張桌子都離帳篷遠遠的,別說偷聽了,就算站在桌邊說話,帳篷裏也未必能聽見。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雙目平靜地望向古蕾莎,語氣認真起來:“好姐姐,我不跟你繞圈子了。我隻問一句,昨天你和爺爺在帳篷裏,跟說獸人語的人到底談了些什麽?”
    “你胡說八道什麽!”古蕾莎一聽這話,瞬間炸了毛,眼睛瞪得像銅鈴,臉漲得通紅,
    “昨夜帳篷裏都是我們教裏的兄弟姐妹,哪來的獸人?你少在這裏血口噴人,敗壞我們的名聲!”說著,她
    “唰”地抽出腰間長劍,劍尖直指蘇震的胸口,
    “看來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真以為我們好欺負!”月光下,古蕾莎的身影如同一朵驟然綻放的曇花,動作輕盈得仿佛踏在雲端——長劍在她手中舞得密不透風,劍刃反射著清冷的月光,化作一道道銀色的閃電,帶著淩厲的風聲朝蘇震刺來。
    蘇震一邊靈巧地側身躲閃,一邊暗暗點頭:“這劍法確實有幾分門道,招式靈動飄逸,頗具大家風範,要是放在我前世,也能算個小有名氣的女劍客。可惜她終究是女兒身,膂力稍遜,劍招看著唬人,威力卻差了點火候,要是遇到真正的硬茬,恐怕撐不了太久。”轉眼間,古蕾莎已攻出百餘招,劍風越來越急,劍氣甚至割得蘇震臉頰微微發麻。
    可蘇震卻像一片輕盈的羽毛,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劍鋒,別說受傷了,連衣角都沒被劍刃碰到一下。
    古蕾莎越打越急,隻覺得自己被當成了耍猴的,心裏的火氣
    “噌”地竄了上來——她突然右手執劍上挑,劍尖直刺蘇震雙目,逼得蘇震不得不側頭躲避;就在這一瞬間的間隙,她左手悄然摸出一把彎刀,手腕一抖,一道幽藍色的刀芒快如閃電,帶著破空聲朝蘇震腰間劈去!
    這一下又快又狠,角度刁鑽至極,眼看就要劈中蘇震。可刀芒卻在離他腰間寸許的地方突然消失了——蘇震不知何時已欺近身側,右手如鐵鉗般抓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擰,彎刀就
    “哐當”一聲落在了他手裏。他看都沒看,隨手將刀遞回給古蕾莎,還笑著說道:“多謝姐姐手下留情,用刀背劈我,不然我今天可真要見血了。”
    “小兄弟好俊的身手!”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帳篷方向傳來。蘇震抬頭一看,隻見長老不知何時已站在帳篷門口,手裏提著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映著他布滿皺紋的臉,顯得格外溫和。
    “爺爺!他欺負我!”古蕾莎像見了救星似的,一把扔下彎刀,撲進長老懷裏,眼眶紅紅的,委屈得像個受了欺負的孩子,
    “他不僅偷看我們帳篷,還汙蔑我們勾結獸人,說我們出賣人類!”
    “不可胡說。”長老輕輕拍著孫女的背,目光落在蘇震身上,語氣平靜地說道,
    “小兄弟兩次來我營地,想必是有話要問老朽吧?有什麽目的,你但說無妨,不必藏著掖著。”蘇震見長老如此坦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想起平時長老待人和善,經常給營地裏的小孩講古老的故事,還會免費給生病的人送草藥,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勾結外人的壞人。
    他略一思索,也開誠布公地說道:“老爺子,我真不是來偷食物的。昨天我路過帳篷時,確實聽到裏麵有人用獸人語交談,心裏好奇,才想上前看看。您也知道,我們人類和獸人族以前是死對頭,雖然現在和解了,但突然有獸人來營地密談,我難免會擔心……還請老爺子給我個說法,也好讓我安心。”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古蕾莎從長老懷裏抬起頭,怒視著蘇震,
    “你真以為我爺爺會做那種賣國求榮的事?別人怕你和你表哥武功高,我可不怕!你再敢血口噴人,我手中的劍可不認人!”長老抬手製止了激動的孫女,歎了口氣,對蘇震說道:“小兄弟,你大概是誤會了。老夫就算再糊塗,也絕不會做有損人類種族的事。我們教義裏說,說謊是偷走別人知道真相的權利,是大罪。也罷,既然你這麽想知道,就跟我進帳篷來吧,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你。”進了帳篷,長老輕輕拍了拍手,角落裏的油燈
    “噗”地一下亮了起來,驅散了黑暗。帳篷裏背對著門口坐著兩個人,聽到動靜,緩緩轉過頭來——其中一個是個二十來歲的人類少女,眉清目秀,穿著一身素雅的長裙,隻是眼神裏帶著幾分警惕;另一個則裹著厚厚的黑色鬥篷,見有人進來,他沉默地抖了抖鬥篷,露出了裏麵的真麵目:皮膚是獸人特有的棕紅色,額頭微微凸起,嘴巴寬大,下巴上一撮花白的胡須用細線捆成一束,赫然是個老年獸人!
    “獸人!”古蕾莎一聲輕喝,想都沒想就挺劍朝獸人咽喉刺去,劍還未到,淩厲的劍芒已先一步籠罩了獸人。
    蘇震在一旁看得暗暗歎氣:“看來她原先果真不知道帳篷裏有獸人,隻是這姑娘也太急躁了,不問清楚緣由就動手,萬一傷了無辜怎麽辦?”事發突然,蘇震想阻止都來不及。
    眼看獸人就要喪命劍下,電光火石間,地上突然
    “轟隆”一聲聳起一根手臂粗的岩柱,正好擋在獸人麵前!
    “哢嚓”一聲脆響,岩柱被淩厲的劍芒劈得粉碎,化作塵埃消散在空氣中。
    蘇震心裏一驚:“原來這獸人是個薩滿!早就聽說獸人陣營裏有四大薩滿,能操控水、土、風、火四大元素,沒想到今天真見到了。可他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古蕾莎抽回長劍,還想再次攻擊,長老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厲聲說道:“住手!把劍收起來!”古蕾莎一臉驚愕地看著長老,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哭腔:“爺爺!您忘了我父母是怎麽死的嗎?他們就是被獸人殺死的!您難道不想替他們報仇了嗎?”長老的臉上閃過一絲悲戚,聲音低沉下來:“我怎麽會忘?你父母是為了守護營地犧牲的,是我們所有人的英雄。可殺害他們的是獸人裏的好戰派,不是眼前這兩位。你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蘇震在一旁細細打量著老年獸人——雖然他的相貌與人類相比確實粗陋,臉上卻滿是平和的神色,眼神裏沒有半點凶戾之氣,反而透著一股與世無爭的慈悲,像個看透世事的老和尚。
    這時,獸人抬眼看向蘇震,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蘇震不由一怔:這獸人有一雙極為罕見的湛藍色眼睛,清澈得像靜謐的海洋,深邃而寧靜,眼底還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淒苦,完全不像傳說中
    “殘暴嗜血的獸人”。
    “他是我爺爺,他不是壞人。”旁邊的人類少女見蘇震一直盯著獸人看,忍不住開口說道,她的英語說得有些生硬,卻帶著幾分倔強。
    蘇震回過神,連忙道歉:“抱歉,是我失禮了。你會說漢語嗎?”少女的臉色緩和了些,點了點頭,用流利的漢語說道:“會的,我父母都是漢人,我從小就跟著他們說漢語。”
    “那你為什麽會在獸人陣營?”蘇震指了指少女脖子上的項鏈——那項鏈是用獸牙和彩色石頭串成的,是獸人特有的飾品,
    “你是被獸人收養的?”少女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眼簾低垂,眼裏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落寞。
    這時,古蕾莎已經在長老的勸說下收起了長劍,乖乖站在床邊,隻是看向獸人的眼神裏依舊帶著敵意。
    長老見大家的情緒都平複了些,揮手讓眾人坐下,然後環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在蘇震身上,緩緩說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對獸人有戒心,這很正常。但你要記住,種族從來不能代表榮耀。我這輩子見過最高尚的獸人,也遇到過最卑劣的人類——有的人披著人類的皮囊,卻做著比惡魔還殘忍的事;有的人長著獸人的模樣,卻比誰都善良正直。”蘇震聽了這話,心裏深有感觸,連連點頭:“老爺子說得對。我前世就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人,他們表麵上道貌岸然,背地裏卻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比野獸還凶狠。”旁邊的人類少女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而古蕾莎卻冷哼一聲,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顯然還是不認同。
    長老繼續說道:“小兄弟你來這裏有十多年了吧?你可能不知道,二十年前,人類和獸人曾經爆發過一場慘烈的大戰爭,死了很多人,你表哥熊宇豪當時也在那場戰爭中犧牲過,後來才靠祭壇的能量複活的。具體的情況,你可以回頭問問他。”
    “戰爭?犧牲?”古蕾莎突然捂住嘴,失聲抽泣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他可以問他死而複生的表哥,我呢?我父母犧牲後,連靈魂都找不到了!我想問問他們在那邊過得好不好,都沒地方問!”蘇震聽得一臉茫然,心裏滿是疑惑:“不對啊,異世界的人死後,不是都能靠祭壇的能量重塑肉身複活嗎?就算不想複活,想轉世投胎,也可以喝祭壇後麵的忘憂泉,或者讓空間裏的小天使親吻前額,忘卻前世記憶後重新投胎,而且總能從其他複活的亡靈口中打聽些消息。怎麽古蕾莎的父母會一點音訊都沒有?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他正想開口詢問,老年獸人突然開口了,他的漢語說得有些沙啞,卻很清晰:“孩子,你父母的事,我知道一些。當年那場戰爭裏,藏著一個被塵封的秘密……唉,等我們查清所有真相,一定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