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住驛站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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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驛站外空地格外的熱鬧,因為這個驛站雖然破舊,但暫時還沒有荒廢,裏麵還有掌櫃和小二在營業。
    在隊伍剛到驛站外圍,驛站掌櫃早候在門檻,哈腰賠笑:“沈大人駕臨,蓬蓽生輝,天字號房已重新打掃一遍,大人盡管吩咐。”
    “有勞。”
    沈硯聲音不高,卻像玉磬輕擊,掌櫃忙不迭哈腰:“不敢不敢,大人肯下榻,是小的福分。”
    沈硯微微頷首,目光卻掠過外麵的謝家板車。
    掌櫃偷覷一眼,隻見這位翰林院大儒、太後親孫子、天子親外甥,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星墜水,偏又帶著三分溫雅疏離,叫人不敢逼視。
    他心頭咚咚直跳:這樣的貴人,竟真踏進他的破驛站了!
    天字號房在二樓最裏側。
    門一開,沉水香淡淡浮動,一室幽涼。
    臨窗放著一張紫檀小案,案上早已擺好雨過天青的茶具,牆邊是一麵半人高的銅鏡,鏡麵擦得雪亮,映出沈硯挺拔的身影。
    能看出來驛站的掌櫃顯然是用心收拾過的。
    沈硯行至榻前,指腹掠過榻上玉簟,涼意沁人。
    掌櫃立在門邊,屏息凝神,生怕呼吸重了,驚擾了這位雲端上的貴人。
    沈硯抬手,掌櫃的立馬會意,領著小二忙活其他客人去了。
    驛站外麵,謝鋒摸出貼身的小布包,自己的腰包裏頭隻剩一塊碎銀、一枚銅錢。
    家裏其他人的貼身銀子差不多也是這個數。
    他把銅板在指間彈了彈,叮當作響,轉身對家人笑:“今晚住店。”
    一句話,把李月蘭、謝廣福都嚇了一跳。
    “住店?一間客房要八百八十文……”
    “住店吧。”謝鋒把聲音壓得低:
    “後天到汝陽府,咱們再去一次當鋪,把手裏的東西換銀子,今晚就住店,你們好好睡個踏實覺。”
    “那你呢?”謝秋芝皺眉。
    “我睡板車看東西。”
    “既然鋒哥這麽說,咱們要住店就快點,這十八個村子呢,有些人可比咱們舍得,再不去就沒房間了。”謝廣福說完,率先跨步進入驛站了。
    謝鋒把板車交給謝大虎照看,自己也跟著進去了。
    這驛站本就是給朝廷辦事的官員歇腳的,所以朝廷的人來辦差需要住宿,掌櫃的看了文書和信物就能免費食宿。
    但官老爺們也不是每天都來,所以大寧朝的驛站漸漸進化成官民兩用的客棧形式。
    平時若是有普通百姓需要住宿,掌櫃的就當客棧接客,隻不過那就得付費了。
    連著趕了幾天路程,謝秋芝的腳底長了好幾個水泡,謝文的小腿也腫得發亮,李月蘭這幾天沒睡好,黑眼圈很是明顯,謝廣福推車的手也磨出來血泡,他們一家子再不好好休息,怕是大家都要病倒。
    掌櫃見來了生意,立刻堆笑:“大通鋪也有,一人一百二十文,井水免費一瓢,多的另算。”
    謝廣福搖頭:“要一間下房,炕夠大,我們全家擠一擠。”
    掌櫃見他雖粗布短衫還打了補丁,卻腰杆筆直,眼神沉穩,不敢怠慢,忙讓小二領路。
    房間裏,一盞豆油燈把土牆照得昏黃。
    炕是新鋪的稻草,帶著陽光味。
    謝秋芝脫了鞋,碰了碰腳底的水泡,疼得吸氣,卻又忍不住笑:“爸,這炕真大。”
    謝文把臉埋進自己背的背包:“我的媽呀,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李月蘭眼圈發紅,嘴裏卻還在念叨:“八百八十文啊……”
    謝鋒把背包裏的毯子鋪在炕沿讓他們墊著睡,弄好之後這才放心:“媽,我先去板車那裏了,謝大虎看兩個板車,總是不安全的,等會你們有事就來喊我。”
    謝鋒離開後,謝廣福點了十個粗麵饅頭和兩桶井水,可把李月蘭心疼壞了。
    謝秋芝先往破木盆裏舀了半桶井水,又從空間裏拎出一條幹淨毛巾,示意李月蘭先洗臉再泡腳。
    李月蘭一邊洗臉一邊心疼得直咧嘴:“十文一瓢,十文一瓢呀,你們做做樣子就好了嘛,幹嘛搞兩桶水,真敗家……”
    謝秋芝在她嘮叨之前就閃身進了空間。
    浴室裏水汽氤氳,她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把幾天來黏在頭發上的塵土、草屑全衝幹淨。
    換好幹淨的裏衣,又把布丁外衫整整齊齊疊好,這才端出一隻小鐵鍋。
    鍋裏是西紅柿雞蛋麵,熱氣騰騰,番茄的酸甜混著蛋香直往鼻子裏鑽。
    她又從空間掏出一壺冰鎮檸檬水,壺壁凝著水珠,涼意撲麵。
    外頭,李月蘭已經泡完腳,正拿布巾擦腳背上的老繭,嘴裏還在碎碎念:“敗家喲,一兩銀子就這麽沒了。”
    謝廣福卻笑著遞給她一杯檸檬水:“喝一口,解解乏,銀錢再掙就是。”
    他掃了一眼桌上的麵鍋、檸檬水,再看看三個桌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人,嘴角也忍不住上揚:“吃吧,吃完了我去換鋒哥進來洗漱,大家今晚睡個囫圇覺,明天還要趕路。
    四人圍著小矮桌坐定。謝秋芝拿木勺給大家分麵條,每人碗裏都臥著金黃的雞蛋花和幾塊軟糯的番茄。
    謝廣福一邊吸溜,一邊掰粗糧饅頭,嘴裏還忍不住念叨:“八十文一個饅頭,確實貴!咱閨女這鍋麵起碼值八個饅頭!”
    李月蘭笑他:“八個?十個都不換!”
    謝文把饅頭掰成小塊往麵湯裏一泡,“吸溜”一聲,滿臉滿足:“要是天天能吃上這一口,八十文一個我也認了!”
    謝廣福快速吃完了自己那一份麵條,又喝了兩口冰鎮的檸檬水,就出去換謝鋒了。
    謝鋒一進來就掃了一眼桌上的“盛宴”,嘴角不自覺上揚,卻沒像大家一樣先吃麵,而是先端起檸檬水,仰頭灌下一口,冰涼透骨,一天的疲憊瞬間被衝散。
    “好喝。”他簡短評價,隨後坐下,低頭大口扒麵,含糊不清地補一句,“明天開始,省著點花,咱還得留錢進汝陽府。”
    謝秋芝把最後一勺麵湯倒進謝鋒碗裏,笑眯眯地應:“曉得啦!今晚奢侈一把,明兒繼續勒緊褲腰帶!”
    窗外,驛站的水井處,已經有裏正在排隊取水了。
    取水的規矩貼在井沿:
    “先客後民,九點前止,村民亥時排隊,人各一瓢,多一瓢付十文。”
    火把下,木板上的字燙的人眼眶熱熱的,他們太缺水了,卻沒人敢不認。
    驛站後院的上房內,沈硯已沐過井水,換上一襲月白細布便袍。
    銅盆裏熱氣未散,發梢仍帶著濕意。
    展風進門,抱拳低聲:“主子,這是汝陽府的最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