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章 災年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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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家的五個人笑鬧著走在街上閑逛,期間買了足夠吃一個月的陳年粟米30斤,花了三兩銀子。
    這可把李月蘭心疼死了,不就是現代的小米嗎,貴到離譜。
    三兩銀子,相當於三千塊錢了,按照她的購物習慣,一斤小米十元她會買,一斤一百元不就是冤大頭嗎?但今天他們為了活命就做了一回冤大頭。
    謝鋒輕輕鬆鬆把米袋摟住抱在胸前。
    想到在炎熱的七月趕路,每天要被曬脫一層皮,謝廣福提議給每人買了遮陽的草帽和一雙布鞋。
    布鞋是汝陽府城最常見的千層底,雖然沒有現代鞋好穿,但咬咬牙也必須要買了,因為總穿現代鞋子也不是長久之計,每天遮遮掩掩的,很不自在。
    萬一路上再遇到沈硯這種絕頂聰明人,他們可能會露餡,所以這段時間,他們腳上的鞋子就算沾滿塵土,也不會清理,塵土是最好的保護色。
    買完必需品,五人來到"鬆墨齋"的外麵,這是一家書店和文具店結合體。
    謝文腳下一頓,眼睛黏在書齋門口掛著的《四書集注》木刻封麵上,挪不動步了。
    "進去看看?"謝文嗓子發緊,謝家其他人自然是沒有意見的,在現代謝文要買書籍資料,謝秋芝要買畫筆和顏料,謝廣福和李月蘭偶爾也會陪著去書店大肆采購一番,所以謝文和謝秋芝讀書和畫畫用到的東西家裏從來不缺。
    書齋裏墨香混著陳紙的氣味撲麵而來,滿眼都是烏木書架、青玉筆格、象牙裁紙刀,筆墨紙硯也陳列整齊。
    一排排書架上,《三字經》《百家姓》碼得整整齊齊,掌櫃的似乎在接待著其他客人,並沒有第一時間跑出來迎客。
    謝秋芝五人就自顧自的在書店裏轉悠,可當謝秋芝隨手翻開一本書,看到標價“紋銀三兩”,一家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謝秋芝拿手指悄悄捅了捅謝文,小聲嘀咕:“夠買三十斤糙米了。”
    謝文卻盯著另一側書架,那裏擺著真正的“科考入門”書籍:《四書章句集注》《近思錄》《朱子語類輯要》,書麵是藍布函套,裏麵的紙色微黃,墨香沉厚。
    他眼裏頓時亮起高考刷題時的同款光芒,可翻開扉頁,又看到“一兩二錢”“一兩五錢”的標價,光又瞬間熄滅。
    謝鋒握拳輕咳:“咱就買最緊要的書。”
    掌櫃的是個白胡子老儒,聽到門口有動靜,這才從雅室出來接客,見五人荒民打扮,也沒有露出鄙視的神態,詢問了一下,知道是給謝文購置科考入門書籍,笑吟吟地捧來一套“蒙學四寶”:描紅本、小字仿影、羊毫中楷、鬆煙墨條,統共二兩銀。
    謝文嘴角一抽:這玩意兒給六歲童生啟蒙還行,對他一個十八歲的靈魂來說,等於讓他背乘法口訣表。
    謝文尷尬的委婉的拒絕:“先生,可有‘便蒙而不稚,可窺製藝門徑’的書?”
    老掌櫃捋須想了想,踮腳取下書架上方的三本書,樂嗬嗬道:“有的,有的。”
    謝文看到他拿下來的三本書,頓時愛不釋手。
    一本《四書大全箋解》,裏麵刪繁就簡,保留朱子原注,又添“行文提掇”小字,方便揣摩八股破題。
    還有一本《小題正鵠初編》專收鄉試、會試“小題”佳作,簡直就是古代版的滿分作文模板。
    最後一本是《字學舉隅》,這本書前半是偏旁部首源流,後半直接給出“科場俗體字”正誤表,相當於一本“高考規範字形手冊”。
    三本書都是好書,就是價格太離譜了,比汝陽府中等人家娶一房媳婦的彩禮還貴。
    三本合計十二兩銀,貴的離譜。
    不僅書籍貴,筆墨紙硯也貴的離譜!
    謝鋒看著謝文眼睛就沒離開過那三本書,心裏也是想要給他買的,畢竟弟弟愛讀書他是讚同的。
    謝鋒咳了一聲,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掌櫃的,寒門求書,能不能再讓個價?”
    掌櫃撚著山羊胡,麵露難色:“鬆墨齋的規矩嚴,小人也不敢擅作主張……”
    恰在此時,裏間雅室的竹簾微微一動,一隻修長的手探出來,指尖在櫃台上輕叩三下,掌櫃眼角餘光一掃,心裏頓時有了底,卻仍佯裝躊躇:
    “諸位稍等,容我再去請示東家。”
    簾後,沈硯倚窗而立,手中茶盞未動,隻低聲吩咐:“五折,再送一刀毛邊紙。”
    掌櫃回到前堂,假裝一臉“割肉”表情:“東家發話,災年求學,寒門更是不易,這次給你們打五折!六兩銀子三本書,另贈毛邊紙一刀。”
    謝家人麵麵相覷,謝秋芝生怕掌櫃的反悔,利索地從懷裏掏出錢袋,倒出六兩碎銀,叮叮當當排成一列:“成交!”
    掌櫃把銀子收入盒中,又用紅紙包好刀毛邊紙,遞到謝文懷裏:“小郎君,紙上鵬程,莫辜負了鬆墨齋今日之讓。”
    謝秋芝給娃銀子在旁邊悄悄觀察雅室那邊,看見雅室簾縫裏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心裏一動,唇角抿出一點梨渦。
    她裝作挑選狼毫,慢慢靠近那間雅室,最後指尖在簾邊輕輕一撫,低聲道了一句:“多謝沈大人。”
    簾內,沈硯垂眸,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雅室內茶香氤氳,聽到謝秋芝的聲音,他無聲地笑了,卻沒有開口說話。
    走出書齋時,謝文把書揣在懷裏捂得發熱,突然低聲道:"這些書這麽貴,其實我可以讓姐在網上下載這些東西。"
    謝秋芝彈他腦門:"少廢話,買都買了,而且經過這麽多年的變更,網上的那些版本早就和原版不一樣了,你到時候可別讀錯書,後悔莫及。
    謝文“嗯”了一聲,聲音裏帶著久違的鬥誌,高考倒計時都沒這麽興奮。
    他們沒有買文房四寶,謝秋芝空間裏常備兩套“湖筆”,一套狼毫、一套兼毫,再加端硯、徽墨、玉扣紙,一應俱全。
    這是之前李月蘭給她報書法班,書法班強製要求他們買的套裝,後來,毛筆字學了,家裏的筆墨紙硯也剩了不少堆在書房。
    眼下這一刀“毛邊紙”足足有五百張,足夠給謝文練筆了,再不濟,空間裏還有現代的字帖可以練字呢。
    謝秋芝五人離開鬆墨齋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斜照,鬆墨齋雅室的雕花窗欞把光切成一格一格。
    雅室裏,沈硯看著走遠的五人,最後看到謝文回頭衝謝廣福認真地說:
    “爹,等我長大,一定開一家不要錢就能看書的書店!書價也要打下來,哪怕用草紙印,也要讓天下想讀書的人都能讀!”
    謝廣福愣了愣,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好小子,有誌氣!等你以後有出息了,就開一家看書不要錢的圖書館。”
    李月蘭笑著補一句:“到時候讓你姐給你的書畫封麵,她畫畫可好了!”
    謝秋芝舉拳:“畫封麵可以,我要收費,嘿嘿!”
    稚嫩的誓言混著街市嘈雜,卻像一粒火星,穿過窗欞,跳進沈硯的耳朵。
    他指腹輕敲書脊,眼底掠過一絲難得的溫意:
    “謝家……似乎又多了一個值得雕琢的胚子。”
    白胡子掌櫃的提著油燈進來雅室,沈硯已經悄悄離開。
    隻是桌上的素箋上是他的兩行小字:“若有一日,稚子之言成真,天下寒士俱歡顏。”
    白胡子掌櫃小心翼翼的收好沈硯的墨寶,沈硯就是鬆墨齋的東家少主,大寧朝的每個州府幾乎都有鬆墨齋的分號。
    今日他恰好來巡視鬆墨齋,白胡子老者本來還想著今晚能和東家喝一杯呢,沒想到他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