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暗流與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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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舒的蘇醒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壓抑的夜王府。
    雖然她依舊虛弱,大部分時間仍需臥床,但清醒的意識和對身體情況的精準把握,讓她開始主導自己的康複過程。她口述,淩燁或心腹侍女執筆,開出的藥方精準而刁鑽,有些藥材甚至連王府庫房都需費盡周折去尋找。
    淩燁將公務大多移到了主院外書房處理,以便隨時能趕到她身邊。
    他變得更為沉默寡言,周身的氣場卻愈發冷厲,如同即將出鞘的嗜血寒刃,讓前來匯報的屬官和幕僚無不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怠慢。
    這日,雲舒剛喝完藥,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感受著藥力在體內化開,緩慢滋養著受損的經脈。一個小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進來。
    “娘親?”淩宸的聲音小小的,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雲舒立刻睜開眼,臉上漾開溫柔的笑意,對她招手:“宸兒,過來。”
    小家夥立刻邁著小短腿跑進來,趴在床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仔細地看著她的臉色,伸出軟乎乎的小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娘親還痛痛嗎?”
    “看到宸兒,就不痛了。”雲舒的心軟成一灘春水,握住兒子的小手。指尖相觸的瞬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宸兒體內那股蓬勃而溫暖的生命能量,雖然不像之前救她時那般洶湧,卻依舊純淨而強大。
    這股能量似乎對她有著天然的親近,自發地傳遞過來一絲絲暖流,讓她舒服地喟歎一聲。
    “宸兒這幾天乖不乖?”
    “宸兒很乖!父王說,宸兒是小小男子漢,要保護娘親!”小家夥挺起胸膛,隨即又有些蔫了下去,“可是……宸兒那天之後,好像……沒那麽有力氣了。”他似乎不太懂得如何描述自己能力透支的狀態。
    雲舒心中一緊,將他摟得更近些:“宸兒已經做得很棒了,非常棒。現在娘親醒了,宸兒隻要好好吃飯、睡覺,慢慢就會有力氣了。
    答應娘親,不要再隨便用那種力量,好嗎?”她擔心這未知的能力會對孩子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淩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依賴地蹭著母親的懷抱。
    這時,淩燁大步走了進來,看到母子相擁的場景,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一瞬。他抱起兒子,掂了掂:“嗯,重了些。”
    “王爺,”雲舒抬頭看他,眼神恢複冷靜,“孫邈那邊如何?”
    淩燁將淩宸交給進來的乳母帶下去玩耍,麵色沉凝下來:“依舊閉門不出,送去的飲食都用銀針驗過,極為謹慎。問話也不答,隻說有負王爺所托,甘願受罰。”
    “甘願受罰?”雲舒微微蹙眉,“這不像是完全被脅迫的態度。若家人被控,他更應想辦法傳遞消息或尋求自救,如此消極,不合常理。”
    “你的意思是?”
    “他可能並非完全被動。蕭墨白給他的指令,或許不僅僅是送毒丹那麽簡單。”雲舒沉吟道,“王爺,我想見見他。”
    “不可!”淩燁立刻否決,“你身體未愈,此人底細未明,太危險。”
    “在夜王府,在你的眼皮底下,他一個被軟禁的大夫,能如何?”雲舒目光銳利,“他是關鍵人物。撬開他的嘴,我們才能知道蕭墨白的下一步,甚至找到太後當年的更多線索。
    而且,”她頓了頓,“我的醫術或許能和他交流,試探出更多東西。這是最快的方法。”
    淩燁凝視著她,深知她言之有理。他痛恨這種需要她拖著病體去冒險的處境,但理智告訴他,這是破局的關鍵。
    “……好。”他最終妥協,聲音低沉,“我會在屏風後。若有任何不對,立刻叫我。”
    ……
    半個時辰後,孫邈被“請”到了主院的外間。
    他看起來比之前憔悴了許多,衣衫依舊整潔,但眼神黯淡,透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灰敗之氣。
    他看到被侍女攙扶著、坐在軟榻上的雲舒時,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愧疚,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王妃娘娘。”他躬身行禮,聲音幹澀。
    “孫先生不必多禮。”雲舒語氣平淡,指了指對麵的座位,“請坐。本妃能撿回這條命,還要多謝先生妙手回春。”
    孫邈身體微微一僵,沒有落座,頭垂得更低:“娘娘言重了……在下……愧不敢當。若非在下送來那……”
    “那枚‘刹那芳華’的毒丹?”雲舒直接接過了他的話,語氣依舊平靜無波,“先生是受迫於人,本妃與王爺心中有數。今日請先生來,並非問罪。”
    孫邈猛地抬頭看向她,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更沒料到是這種開場白。
    “本妃隻是想請教先生幾個問題。”雲舒輕輕咳嗽了一聲,臉色更白了幾分,但眼神卻清亮逼人,“第一,‘刹那芳華’並非中原常見毒藥,其性烈,催發內力後毒性倍增,先生對其藥理,了解多少?”
    孫邈怔住了。他預想過嚴刑逼供,預想過威逼利誘,卻萬萬沒想到對方會以一個純粹的醫學術語開場。這讓他下意識地進入了醫者的角色,沉吟片刻道:“此毒陰狠,源於西域……其性並非單純破壞,更似一種……燃燒,燃燒中毒者的生機本源,故而中者頃刻芳華老去,故名‘刹那芳華’。催動內力,確實會加速其燃燒過程。”
    “原來如此,燃燒本源……”雲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仿佛在印證自己的某些判斷,“那先生可知,有何物能克製或緩解此種‘燃燒’後的虛弱?”
    “這……需大補元氣之物,但需極為溫和,否則虛不受補。比如百年以上的血參須、溫養的玉髓芝……但皆乃可遇不可求之物。”孫邈幾乎是本能地回答,說完才驚覺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立刻又閉上了嘴,眼神重新變得警惕。
    雲舒卻仿佛沒看到他的警惕,繼續問道:“第二問,先生可知‘燼相思’?”
    這個名字一出,孫邈的臉色驟然劇變,血色瞬間褪盡,甚至連身體都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的反應,比聽到“刹那芳華”時劇烈得多!
    屏風之後,淩燁的眼神瞬間冰寒如鐵。
    “你……娘娘從何得知此毒?”孫邈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先生隻需回答,知,還是不知?”雲舒緊緊盯著他。
    孫邈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頹然道:“……略有耳聞。傳聞中之奇毒,早已失傳……”
    “是嗎?”雲舒輕輕吐出兩個字,不再追問,反而話鋒一轉,“最後一問。先生家人,現在何處?”
    孫邈猛地後退一步,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得幹幹淨淨,眼中充滿了驚恐和絕望。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掐進肉裏,卻咬緊牙關,一個字也不再肯說。
    他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雲舒與屏風後的淩燁交換了一個眼神。
    “看來先生今日乏了。”雲舒淡淡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送先生回去休息吧。對了,”在孫邈即將被帶出去時,她仿佛不經意地補充了一句,“王爺已派人前往先生老家探望,想必不久就會有消息傳來。”
    孫邈離去的背影猛地一僵,卻沒有回頭,腳步踉蹌地被帶了下去。
    室內恢複寂靜。
    淩燁從屏風後走出,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燼相思’……他的反應不對。他絕不僅僅是略有耳聞。”
    “沒錯。”雲舒靠在軟枕上,微微喘息,方才的對話耗費了她不少精力,“他對‘刹那芳華’能侃侃而談,對‘燼相思’卻恐懼至斯。
    這說明,後者與他,或者與他背後之人的關聯,遠勝前者。王爺,查他師門傳承,以及……他家族中,是否有人曾中過此毒,或與此毒有關。”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還有,他最後聽到你派人去他老家時的反應……是絕望,而不是期待。恐怕,他的家人……已經凶多吉少。蕭墨白不會留下那麽明顯的弱點。”
    淩燁眼中戾氣一閃:“好。我立刻去辦。”
    他轉身欲走,又被雲舒叫住。
    “王爺,”她看著他,眼神清亮而堅定,“我的康複需要時間,但我們的複仇,不能等。有些事,我可以開始布局了。”
    她需要功德,需要重新激活係統。而賺取功德最快的方式,莫過於——救人,以及,懲惡。
    蕭墨白和太後以為她重傷垂危,暫時不足為慮。
    這正是她最好的掩護。
    暗流之下,獵手與獵物的角色,正在悄然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