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意誌，在張楚嵐的靈魂中響起時。
    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他所有的“外掛”，所有的“茅山科技”都在那一個輕描淡寫的響指中，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凡物。
    他引以為傲的“智慧”，他那總能找到規則漏洞的“小聰明”。
    在絕對的創造了規則本身的存在麵前，顯得是那麽的……蒼白而又可笑。
    “要……動真格的了嗎……”
    張楚嵐的喉嚨有些發幹，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試圖尋找一絲一毫的破局之法。
    然而沒有。
    在絕對的“權限”壓製麵前他所有的“操作”都失去了意義。
    他就像一個被GM抓到現行的作弊玩家，所有的外掛都被封禁所有的BUG都被修複，隻剩下他那個等級為“1”的脆弱的初始角色，赤裸裸地站在滿級滿神裝的GM麵前。
    這還怎麽玩？
    然而蘇霖的意誌化身並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
    那個純白色的沒有任何五官的人影，隻是緩緩地向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沒有毀天滅地的能量。
    沒有扭曲現實的規則。
    甚至沒有任何的殺意。
    有的隻是一種純粹的，源於生命位格最頂端的……凝視。
    嗡——！！！！
    在被那根“手指”觸碰到的瞬間。
    張楚嵐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從自己的身體裏拽了出來！
    然後被扔進了一個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的，由純粹的瘋狂和混沌所組成的……意識深淵！
    天旋地轉！
    當張楚嵐的意識再次恢複一絲清明時。
    他發現自己正漂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由破碎的星辰和死亡的宇宙所組成的黑暗星海之中。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顆恒星在億萬分之一秒內，經曆了從誕生到演化再到最終坍縮成一顆冰冷白矮星的全過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條由無數個哭泣的星係所組成的，橫貫了整個宇宙的巨大“傷疤”。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尊尊散發著恐怖氣息的曾經被無數文明所敬拜的“神明”，如同被收割的麥子一般成片成片地隕落，他們的屍骸最終匯聚成了他腳下這片死寂的……星海。
    這些知識這些“真相”。
    任何一絲都足以讓一個凡人的大腦當場過載，燒成灰燼。
    而此刻它們卻像最狂暴的宇宙風暴，瘋狂地衝刷著張楚嵐那脆弱的如同汪洋中的一葉孤舟般的靈魂！
    他的記憶在被衝刷。
    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第一次被師父帶上茅山，在祖師爺神像前戰戰兢兢地念出“道法自然，無量天尊”時的場景。
    這個記憶在風暴中被輕易地撕碎了。
    他的認知在被衝刷。
    他一直堅信的“陰陽”、“五行”、“符籙”、“咒法”……這些構成他“茅山道術”世界觀的基石。
    在這片更加宏大更加混亂也更加“真實”的宇宙圖景麵前，顯得是那麽的……幼稚和不值一提。
    他的“自我”正在被飛速地稀釋，同化！
    他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了。
    他快要忘記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感覺自己正在變成這片瘋狂星海中，一粒毫不起眼的……塵埃。
    他即將與這片永恒的瘋狂與死寂，融為一體。
    “不……”
    就在他的“自我”意識即將被徹底抹除的最後一刻。
    一股源於靈魂最深處的最本能的求生欲，讓他發出了一聲微弱但卻無比堅定的……抗議。
    “我……是張楚嵐……”
    這個念頭像一顆小小的火星，在他那片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靈魂之海中頑強地亮起。
    然而。
    那片無垠的瘋狂意誌似乎也“聽”到了他這聲不甘的低語。
    一個更加宏大更加冰冷的意誌，如同天威般轟然壓下！
    【張楚嵐？】
    【張楚嵐……是誰？】
    【那不過是你在那個名為‘地球’的渺小塵埃之上，一個短暫的毫無意義的‘身份’罷了。】
    【放下它。】
    【忘記它。】
    【然後擁抱這片更加偉大的‘真實’。】
    【你將得到……永恒。】
    那聲音充滿了無窮的誘惑力，仿佛惡魔的低語又仿佛神明的福音。
    它在告訴張楚嵐放棄那可悲的“自我”，放棄那短暫的“人生”，他將與這片宇宙同在與這永恒的瘋狂共存。
    張楚嵐的道心那顆他從小到大，用無數遍的《清靜經》和《道德經》所打磨得圓潤通透的道心。
    在這一刻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是啊……我是誰？
    張楚嵐是誰？
    茅山第七十二代傳人？
    華夏執刀人？
    這些身份在這片動輒以“宇宙生滅”為單位的宏大圖景麵前，又算得了什麽？
    他那所謂的“道”那所謂的“堅守”。
    會不會真的隻是……井底之蛙的可笑執念？
    他的意誌開始動搖了。
    那顆代表著“自我”的火星開始變得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鎮國】號的艦橋內。
    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屏幕上那個盤膝坐在引導柱前，身體正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七竅之中都開始滲出絲絲黑血的年輕人。
    大屏幕上代表著他“靈魂強度”的曲線，正在以一種比之前林雪還要恐怖的速度垂直向下跌落！
    80%……
    70%……
    60%……
    “不好！三號‘火種’的靈魂正在被高速同化！”
    “他的自我意識快要消失了！”
    刺耳的警報聲再次響起。
    秦老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知道這是最危險的時刻。
    張楚嵐正在經曆的是比周正那肉體上的千刀萬剮，還要恐怖一萬倍的……道心之劫！
    過不去就是魂飛魄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楚嵐……”
    秦老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他多想衝進去把這個總是嬉皮笑臉，卻在關鍵時刻總能給人帶來驚喜的年輕人，從那片深淵中拉出來。
    但他不能。
    這是他自己的“道”。
    隻能由他自己去走。
    就在張楚嵐的靈魂強度即將跌破50%的“崩潰”臨界點，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即將步上林雪後塵的瞬間。
    那個在瘋狂幻象中即將徹底迷失的年輕人。
    他那即將熄滅的靈魂之火中卻突然閃過了一道，完全不屬於“茅山”也完全不屬於“道家”的……畫麵。
    那是在一個煙火氣十足的港島大排檔。
    一個穿著洗得發黃的道袍嘴裏叼著棒棒糖的，看起來比他還吊兒郎當的“前輩”。
    正一邊嗦著魚蛋粉一邊口齒不清地對他進行著“入職培訓”。
    “撲街仔，記住了。”
    “咱們這一行上要敬天地神明，下要懂代碼編程。”
    “但最重要的不是你符畫得有多好，也不是你代碼敲得有多溜。”
    “而是要記住……”
    那個不正經的道長突然抬起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眼神看著他。
    “——你，是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個有朋友有家人，會哭會笑會為了樓下那碗最好吃的雲吞麵，而跟老板磨半天嘴皮子的人。”
    “守住你這顆‘人心’。”
    “你的‘道’，才不會歪。”
    轟——！
    這段被他遺忘在記憶角落裏的來自於他那位不靠譜的“領路人”——林正英的教誨。
    在這一刻如同一道創世的驚雷！
    狠狠地劈開了他腦海中所有的迷茫與混沌！
    “人心……”
    張楚嵐那即將渙散的瞳孔猛地重新聚焦！
    “對啊……”
    “我他媽的……是個人啊！”
    “我不是什麽狗屁的塵埃！也不是什麽冰冷的數據！”
    “老子是張楚嵐！”
    “老子喜歡打遊戲喜歡看美女，喜歡吃路邊攤的麻辣燙！”
    “老子還答應了阿傑等這次任務結束，要帶他去打最新款的VR遊戲！”
    “老子……還沒活夠呢！”
    一股源於最世俗最草根也最真實的……“人性”與“煙火氣”！
    從他那顆即將破碎的道心最深處轟然爆發！
    它不像“道”那麽玄奧。
    也不像“佛”那麽慈悲。
    它很俗。
    俗不可耐。
    但它也無比的……堅定！
    【我就是我！】
    【我不是什麽永恒的真實！】
    【我就是那個會為了少付兩塊錢停車費而跟保安大爺掰扯半天的，渺小而又真實的……張楚嵐！】
    【滾出我的腦子！你這該死的……神棍！！！】
    張楚嵐的靈魂發出了一聲充滿了“自我”意誌的，市井流氓般的……滔天怒吼！
    轟——！！！！
    他那顆布滿裂痕的道心在這股強大而又“接地氣”的“人味兒”的澆灌下，非但沒有破碎。
    反而將那股試圖同化他的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瘋狂】神性！
    狠狠地反向……包裹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