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靜蕪院,暗流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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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蕪院位於質子府西北角,位置偏僻,幾乎聽不到前院的任何動靜。
    院子不大,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但出乎沈知微的意料,竟然打掃得十分幹淨,床鋪桌椅一塵不染,甚至窗台上還放著一盆長勢不錯的綠色蘭草,給這冷清的院子增添了一抹難得的生機。
    領她來的兩名侍女沉默地行了禮,便垂手立在門外,姿態恭敬卻疏離,顯然是被吩咐過來看守兼伺候的。
    沈知微沒有立刻坐下,她在小小的院子裏慢慢踱步,仔細打量著這個她臨時的“避難所”。
    高牆,鎖閉的院門,以及門外那兩個明顯身負武功的侍女……與其說是安置,不如說是軟禁。
    蕭玦並未完全信任她,甚至可能從未考慮過信任。他留下她,就像收下了一件或許有用、但需要觀察評估的物件,暫時擱置在角落。
    這樣也好。沈知微心中反而安定了幾分。明確的界限和預期,總比虛情假意的迷惑來得安全。
    她走到那盆蘭草前,指尖輕輕拂過翠綠的葉片。這盆草的存在有些突兀,與這院子的冷硬格格不入。是原本就有的,還是……有人特意放的?
    正思忖間,院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和低語聲。
    “……就是她?當街拒了永寧侯世子的婚,說要跟咱們殿下的那個?”一個略顯尖細的女聲壓低了說道,語氣裏充滿了好奇與不可思議。
    “噓!小聲點!殿下吩咐了,不許打擾,也不許議論。”另一個沉穩些的聲音提醒道。
    “怕什麽,這院子這麽偏……嘖嘖,真是膽大包天啊,不過模樣倒是挺標致,就是腦子似乎不太好,咱們這府裏是什麽好去處不成?”
    “殿下的事也是你能揣測的?幹好自己的活計!”
    聲音漸漸遠去,顯然是府裏其他路過的下人。
    沈知微站在原地,麵色平靜。這些議論在她意料之中。她昨日之舉,必然已驚動整個京城,這質子府內又怎會風平浪靜?
    隻是,這些下人的議論似乎……並不帶多少惡意,更多是好奇和不解。這與她想象中龍潭虎穴的氛圍略有出入。
    她回到房中,關上房門,隔絕了外界可能投來的視線。
    終於隻剩下她一個人。
    強烈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緊繃後的虛脫。她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到冰涼的青磚地上。
    昨日重生花轎的驚悸,當街抉擇的孤注一擲,麵對蕭玦時的殫精竭慮……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
    她真的做到了。
    她離開了花轎,沒有再次踏入永寧侯府那個地獄。
    雖然前途未卜,雖然身陷另一個看似危險的牢籠,但至少,命運的車輪已經被她強行扳離了原有的軌道!
    一種混雜著後怕、慶幸和巨大決心的複雜情緒充斥著她的胸腔。
    她不能倒下。
    謝珩、蘇月瑤、沈家……那些前世負她、害她之人,此刻定然因她的舉動而震驚、憤怒,或許正在醞釀著新的陰謀。她必須盡快恢複體力,理清思緒,在這個新的環境裏站穩腳跟。
    還有蕭玦……
    想到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沈知微的心又是一緊。
    他最後那個問題——“你能為本殿帶來什麽?”——言猶在耳。
    她必須盡快展現出自己的價值,否則,一旦蕭玦認為她無用,她的下場恐怕比前世好不了多少。
    什麽是她目前能提供的?
    前世記憶是底牌,不能輕動。那份微弱的“共情”能力,時靈時不靈,難以控製。
    或許……可以從這質子府本身入手?
    蕭玦身為質子,卻絕非池中之物。他潛伏在此,定然有所圖謀,也必然麵臨著來自本國和梁國的雙重壓力與監視。府內看似平靜,恐怕暗流洶湧。
    她如今被困在這靜蕪院,看似被動,卻也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一個被所有人暫時忽略的視角。
    門外那兩名侍女,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沈知微慢慢站起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涼水,慢慢飲下。冰冷的水滑過喉嚨,讓她更加清醒。
    她需要信息。關於這個府邸,關於蕭玦,關於府內的人員構成,甚至關於那盆有些突兀的蘭草。
    她走到門邊,輕輕拉開一條縫隙。
    門外兩名侍女立刻警覺地轉頭看來,眼神裏帶著詢問,卻並無多少懼色。
    “兩位姐姐,”沈知微露出一個盡量溫和、甚至帶著幾分怯生生的笑容,與她昨日當街拒婚的彪悍形象截然不同,“我初來乍到,心中實在惶恐不安,不知可否向二位請教幾個問題?”
    她將自己擺在了一個柔弱、無助的位置上。
    其中一名麵容沉穩的侍女開口道:“姑娘請問,隻是奴婢們所知有限,且殿下有令,府中事務不得對外透露。”語氣恭敬,卻帶著明確的拒絕。
    另一名年紀稍小、眼神裏還帶著些好奇的侍女則偷偷打量著沈知微。
    沈知微心中微動,那股微弱的共情能力似乎捕捉到那年小侍女一絲絲的同情和好奇。
    她不動聲色,笑容愈發顯得脆弱:“姐姐誤會了,我並非要打聽府中機密。隻是……隻是想問問,這院子平日裏可有人居住?我看那盆蘭草生得極好,可是二位姐姐照料的?我平日裏也喜歡侍弄花草,若無人照看,我能否代為打理,也算……也算給自己找點事做,免得胡思亂想。”
    她將話題引向了那盆看似無害的蘭草,語氣裏充滿了對被囚禁生活的無措和想要做點什麽的渴望,聽起來合情合理。
    年長侍女眉頭微蹙,似乎覺得這問題無傷大雅,但又恪守著規矩,沒有立刻回答。
    年輕侍女卻忍不住小聲接話道:“那盆草是陳嬤嬤偶爾會來看看,不是我們……”
    “阿月!”年長侍女立刻低聲嗬斥。
    叫阿月的侍女立刻噤聲,低下頭去。
    陳嬤嬤?
    沈知微默默記下這個名字,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被嗬斥後的驚慌和失落:“對不住,是我多嘴了。二位姐姐當值辛苦,我不打擾了。”
    她輕輕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眼底閃過一絲微光。
    陳嬤嬤……一個會來這偏僻靜蕪院照料一盆蘭草的人。
    這質子府裏,似乎藏著不少細微的線索。
    而她,最擅長的就是從細微處,抽絲剝繭。
    她的第一步,就從這靜蕪院,從這盆蘭草,從這位神秘的陳嬤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