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質子府,初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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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的聲響。
    車廂內空間寬敞,陳設卻異常簡潔,甚至透著幾分冷硬,與蕭玦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淡淡的冷冽鬆香取代了之前花轎裏那令人窒息的熏香,讓沈知微緊繃的神經稍稍緩和,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警惕和不安。
    她端坐在一側,脊背挺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盡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蕭玦就坐在對麵,閉目養神,仿佛剛才在街角掀起驚濤駭浪的人不是他。他的側臉線條在偶爾透過車簾縫隙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漠。
    沈知微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收下她,是為了羞辱永寧侯府?還是單純覺得有趣,像撿了個新鮮的玩意兒?或者……另有更深層的目的?
    無論哪種,她都已然踏入了他的領地。前世的記憶裏,關於質子府的信息寥寥無幾,隻知守衛森嚴,如同鐵桶,外人難以窺探半分。對她而言,這裏完全是未知的領域。
    馬車並未行駛太久便緩緩停下。
    車簾被掀開,先前那兩名冷麵侍衛之一站在外麵:“殿下,到了。”
    蕭玦睜開眼,眸中一片清明,沒有絲毫剛睡醒的朦朧。他率先下車,並未多看沈知微一眼。
    沈知微深吸一口氣,跟著下了馬車。
    映入眼簾的並非想象中的奢華府邸,而是一座看起來有些年月、門庭冷清的宅院。門楣上懸掛的匾額簡單寫著“質子府”三個字,透著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和壓抑。門口守衛的士兵穿著異國服飾,眼神銳利,氣息精悍,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蕭玦徑直入內,沈知微遲疑一瞬,跟了上去。
    府內比外麵看起來稍大,但依舊冷清得過分。亭台樓閣看得出舊日的精致,卻缺乏打理,顯得有些寥落。下人極少,偶爾見到一兩個,皆是步履匆匆,低眉順眼,不敢發出絲毫多餘聲響,整個府邸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她被帶到了前廳。
    蕭玦在上首坐下,立即有侍從無聲地奉上熱茶。他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撇著浮沫,終於將目光落在了站在廳中的沈知微身上。
    那目光帶著審視,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沈知微,”他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沈家‘嫡女’?”
    他刻意在“嫡女”二字上微微停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沈知微心中一凜。他知道?知道她真實的身世和沈家那攤子爛事?
    “殿下既知沈家內情,當明白小女今日之舉,實屬無奈。”沈知微垂下眼睫,姿態放低。在摸清對方意圖前,示弱是最好的保護色。
    “無奈?”蕭玦輕嗤一聲,“以永寧侯府和沈家為跳板,賭上名節清白,闖入本殿這龍潭虎穴,沈姑娘的‘無奈’,倒是頗具膽色。”
    他的話像刀子,精準地剝開她表麵的說辭。
    沈知微指尖微蜷。他果然不信她隻是單純尋求庇護。
    “殿下明鑒。”沈知微抬起頭,目光坦然迎上他的審視,“小女確為求生。侯府與沈家於小女而言,無異於豺狼虎穴,踏入唯有死路。殿下此處雖傳聞……艱險,但至少,並非毫無生機的一盤死棋。”她頓了頓,補充道,“且殿下您,與他們不同。”
    這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試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奉承。
    蕭玦看著她,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興味。
    “不同?”他重複道,語氣平淡,“何以見得?”
    “殿下若要殺我,或要將我交還,方才在街上便可動手,無需帶我回來。”沈知微冷靜分析,“帶我回來,至少說明,小女對殿下而言,暫且有用。既是有用,便有談判的餘地,便有活下去的機會。”
    這是她一路思索得出的結論。蕭玲絕非濫發善心之人,他出手,必有緣由。
    蕭玦靜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留下你,等於公然打了永寧侯府和沈家的臉,亦會引來諸多不必要的目光和麻煩。”
    “小女知道。”沈知微心下一沉,知道關鍵來了。
    “本殿從不做虧本買賣。”蕭玦放下茶盞,發出清脆的磕碰聲,“說說看,你能為本殿帶來什麽?或者說,你憑什麽,值得本殿為你惹上這些麻煩?”
    他的問題直白而殘酷,將她那點“另選”的衝動和僥幸徹底擊碎,拉回了最現實的層麵——價值交換。
    沈知微的心髒再次提了起來。
    她有什麽?
    沈家嫡女的身份?可笑且岌岌可危。
    財富?她幾乎一無所有。
    人脈?前世她被養在後宅,孤立無援。
    她唯一的優勢,便是對未來的知曉,以及……那份剛剛萌芽、還無法控製的“共情”能力。
    前者,是她最大的底牌,絕不能輕易暴露。
    後者,虛無縹緲,難以取信於人。
    就在她飛速思索該如何回答之際,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情緒波動,如同細針般刺入她的感知——來自上方的蕭玦。
    那是一種極度冰冷的……審視和一絲隱藏極深的不耐煩。仿佛她的答案若不能令他滿意,下一刻就會被無情地丟棄。
    這突如其來的感知讓沈知微後背一涼。她猛地意識到,自己沒有太多時間猶豫。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小女或許身無長物,”她緩緩開口,目光堅定,“但小女自幼長於鄉野,後困於宅院,於這京城貴胄的彎彎繞繞或許知曉不多,但於人心鬼蜮,卻見識頗深。殿下身處異國,雖有雷霆手段,但某些陰私伎倆、後宅陰司,或需一雙不同的眼睛。”
    她沒有直接給出具體的承諾,而是暗示了自己在洞察人心和宅鬥陰謀方麵的“經驗”或許能為他所用。這既模糊地貼近了她重生帶來的優勢,又沒有暴露核心秘密。
    “哦?”蕭玦眉梢微挑,似乎對這個答案略感意外,“你要做本殿的眼睛?”
    “小女願做殿下手中一把刀,或是一麵盾,端看殿下如何用。”沈知微將姿態放得更低,“隻求殿下,能予一方棲身之地,暫保平安。”
    廳內再次陷入寂靜。
    隻有冰冷的空氣在緩緩流動。
    許久,蕭玦才淡淡開口:“帶她去‘靜蕪院’,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隨意出入。”
    他沒有說滿意,也沒有說不滿意。
    但這意味著,她暫時……留下來了。
    兩名侍女無聲無息地出現,對著沈知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沈知微壓下心中的萬千思緒,對著蕭玦微微一福,跟著侍女離開了這令人壓抑的前廳。
    走出廳門時,她似乎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上,如芒在刺。
    她知道,這場艱難的生存遊戲,才剛剛開始。靜蕪院,聽起來便不是個好去處。而蕭玦,她的這位“新選擇”,遠比她想象的更加難測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