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最後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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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輩子最要強、也最愛麵子的趙斌,此刻為了他最為疼愛的女兒趙貴真,所有的驕傲都垮了下來。
    頭頂明媚的太陽灑下光芒。
    落在他的身上竟有些刺眼,也有些刺骨。
    楊安躲在火焰般的楓樹中,緊緊攥緊拳頭,他看到老叔趙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跪在了崔家兄弟麵前。
    向他們俯身叩首拜。
    “小女福薄,不配進崔家大門,還求二位公子讓她歸家。隻要能讓小女回家,下官願意散盡家財。”
    長輩跪晚輩,這要是讓人看到了,豈不是有損我們崔家的名聲?
    崔文彥皺起眉頭道:“伯父您怎可這樣?!”
    他快步上前去攙扶趙斌的胳膊。
    “哎,您快起來!這事並非錢財能解決的,我跟貴真是真心相愛的,您就成全我們吧!再說了,貴真能加入我們崔家,對您、對趙家來說,也是件好事啊!”
    趙斌苦苦哀求不願起身。
    趙夫人這輩子從未見過丈夫這般低三下四的模樣,心裏難受得像在滴血,她恨自己當初怎麽那麽糊塗
    把女兒也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把局麵攪成這樣。
    恨翻湧著,趙夫人懺悔般也跟著跪在了趙斌身畔,跟丈夫一起求崔文彥,她哀求道:“我們什麽都不要,隻求公子讓我們女兒回家,求求你們了!”
    崔文彥看著跪在一起的兩人,拉也不是、勸也不是,心裏越發煩躁:“你們為什麽就不相信我呢?我到底哪裏不好了?我對貴真是真心的,為何偏要棒打鴛鴦呀?”
    趙斌低著頭,聲音沙啞:“公子很好,隻是我們趙家高攀不起。”
    一口一個高攀不起!
    一口一個高攀不起!!
    其實是打心眼裏瞧不起我吧?!!
    想起趙貴真曾是楊安未婚妻,崔文彥心裏惱怒,隻覺得自己又被楊安比了下去。
    也不再去扶趙斌夫婦了。
    他冷著臉怒甩衣袖道:“你們求我也無用,貴真自己不願意!你們為什麽非要逼她、逼我呢?再說,她嫁給楊安可以,嫁給我就不行,是不是在你們眼裏,我就不如楊安?”
    “下官不敢,下官隻想要女兒回家。”
    趙斌再次屈辱的把頭磕下。
    “既如此冥頑不靈,那你就在這裏跪著吧!”崔文彥鐵青著臉轉身就走。
    “公子!公子!求您把女兒還給我們吧!”
    趙夫人哀求不止。
    躲在一旁的吳桐看得窩火,低聲罵道:“媽的,居然還強搶民女!沒想到崔家兩兄還幹這種事,簡直太畜生了!還自詡是君子!惡心!”
    “我平時都是直接花錢去青樓!”
    本就跟崔家不對付的吳桐,正要起身替趙斌夫婦出頭,可就在這時,跪在地上的趙斌身上,真元驟然爆發。
    背後黃光猛然亮起。
    明亮得像正午的太陽。
    來國子監之前,趙斌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他就這麽一個女兒,從小寶貝著長大,是他的命根子,無論用什麽方法,都要把女兒帶回家!
    衝陣悍卒出身的他,心裏本就藏著一股狠勁。
    既然哀求無用,索性拚個魚死網破!
    神相的光明籠罩。
    跟李岩一個戰壕兄弟的趙斌,也開啟了天兵神相,化作一尊身披銀白色甲胄的丈高天兵。
    速度與力量瞬間激增。
    他一個衝撞便撞開護在崔家兄弟身前的幾個甲士,直向崔文彥擒去,崔文彥隻覺勁風襲來。
    倉促回頭間猝不及防。
    便被趙斌一隻大手抓住了身體。
    擒著崔文彥,趙斌向著崔文禮厲聲喝道:“把我女兒還給我,讓我女兒回家!不然的話,大家就一起死!”
    幾個甲士見崔家二公子被擒,頓時大驚,就要上前來救。
    可崔文禮卻沒慌。
    先是微微一驚,隨即便恢複了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他抬手揮了揮,壓下那幾個想上前救人的甲士。
    沒搭理趙斌的話。
    崔文禮反倒笑嗬嗬對崔文彥道:“文彥,你這未來的嶽父,是在考你本事呢,還不拿出真本事給他看看?”
    “好的,大哥。”
    崔文彥冷笑一聲,看向趙斌,“就因為你是貴真的父親,我才對你幾次以禮相待。可沒想到你竟如此冥頑不靈,那就別怪我無禮了!”
    話落之際。
    趙斌忽從崔文彥身上感覺到一股不好的預感,隻見他背後射出湛藍色的光芒。
    竟然是神相的氣息!
    是藍品神相!
    躲在一旁的楊安與吳桐皆是一驚,沒想到崔文彥居然修成了神相,成了入品的武者。
    而且還是高品的藍品神相!
    趙斌也沒有想到崔文彥有如此實力,黃品與藍品神相雖隻差一個等級,但足足差了三十六道靈竅,強度是天差地別!
    實力落入下風的時候。
    退卻隻會死的更快!
    隻有先發製人才能爭取來一線生機!
    趙斌想都不想,握緊抓在崔文彥身上的大手,試圖趁崔文彥還沒完全祭出神相前,用真元將其壓製。
    可誰知隨著他五指握緊。
    指縫間竟突然有霧氣流逝,上一秒還被他抓在手裏的崔文彥,頃刻之間就化作了縹緲無形的白霧。
    趙斌手上一空。
    轉瞬之間,他身前三四丈的範圍,就全被白色的霧氣籠罩了。
    濃霧遮擋了視線。
    趙斌看不見崔文彥在哪,果斷鼓動真元掀起風嘯,但是沒有吹不開這片霧氣。
    看來這片霧氣是崔文彥真元所化。
    除非擊敗他不然不能消散。
    意識到這一點,趙斌收起心神,專注於聽覺,想從風聲裏捕捉崔文彥的位置,很快有道微弱的風聲在周圍響起。
    趙斌雙眼一凝,當即向著那風聲落點處掄拳砸去。
    拳頭之上,明黃色的光芒驟然炸開!
    隻聽“砰”的一聲震鳴,趙斌的拳頭砸在地麵,震得土石紛飛、地麵崩碎,可卻連半點人影都沒碰到。
    緊接著,他的右側又有風聲傳來。
    趙斌扭轉身形,拳頭呼嘯著橫打那處,帶動霧氣翻滾,結果依舊撲了個空。
    “呼呼呼!”
    崔文彥移動的風聲開始從四麵八方同時響起,趙斌根本沒法判斷他的準確位置。
    崔文禮還在旁邊看著。
    趙斌心裏明白,以他九品巔峰的修為絕對不是崔文禮的對手,想要救回女兒必須要將崔文彥擒下!
    沒功夫再跟崔文彥僵持。
    趙斌當即飛身一躍,躍至兩丈半空,他雙拳匯聚真元,拳頭如炮彈般向著四處風聲不斷轟擊,密集的轟鳴聲接連響起。
    打的周遭地麵都在不停震動。
    可一番狂轟亂砸之後,他不僅沒能吹散濃霧,連崔文彥的衣角都沒碰到。
    趙斌落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真元有限,連續催動神相後,他累得氣喘籲籲,可周圍的霧氣依舊濃鬱,耳邊也仍有風聲不斷吹過。
    趙斌心頭惱火。
    打到現在他豈能還不明白,崔文彥根本是貓戲老鼠,是在戲耍自己!
    觀戰的崔文禮連連點頭。
    眼中滿是驕傲。
    不錯不錯,不愧是我弟弟,剛入品就能戲耍九品巔峰,比我當年天賦好上不少,而且運勢也不錯,有趙貴真這麽個相性正好的耗材在身邊……
    崔文禮對弟弟的表現頗為滿意。
    肺部忽然發癢的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提醒崔文彥道:“文彥,時間不多了,武院入門大比馬上就要開始,別玩了。”
    “好的,大哥。”
    崔文彥的聲音從趙斌身後傳來。
    趙斌反應極快,立刻扭身一拳轟向聲音所在處,可這一拳依舊落了空。
    “不好,上當了!”
    他趕忙雙臂護在身前,抱緊身體防禦,可已經晚了,呼嘯聲起那霧氣竟如旋轉的鑽頭一般,狠狠轟在他的腹部!
    霧色的真元瞬間從他腹前灌入。
    又從後背噴出。
    連帶著後背的衣服都被炸得粉碎,霎時間,趙斌的神相被擊碎,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煙霧散去。
    崔文彥站在趙斌身前,抬手彈去衣袖上的灰塵,語氣平淡卻帶著傲氣。
    “現在知道了吧?楊安根本不配與我相比,我才是貴真最好的選擇。明白就回去,別繼續在這裏丟貴真的人了。”
    “雖然我很不喜歡你,但不管說你都是貴真的父親,等我跟貴真完禮時,會請你們的。”
    這番話說完。
    馬車正好從院子裏駛了出來,坐在馬車上的趙貴真撩開車簾,看向崔文彥溫婉笑道:“崔郎,快些上來,時候不早了。”
    “好。”
    崔文彥回以溫潤的笑容。
    從容的登上了馬車。
    趙夫人哭著抱住吐血的趙斌,向著趙貴真道歉:“女兒!我錯了,是娘對不起你!都是娘的錯,求你回來吧!我跟你爹爹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逼你了,求你了,回來吧!”
    趙貴真仿佛什麽都沒聽見。
    待崔文彥上了馬車後,她便放下了車簾,馬車“吱呀吱呀”地向前行去。
    自始至終。
    趙貴真都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
    崔文彥登上後麵一輛馬車前時,回首望向失去魂魄的趙斌夫婦,吩咐那幾個甲士。
    “這兩位可是我弟弟未來的嶽父嶽母,這模樣讓人看見了,豈不是說我們崔家無禮?你們幾個送他們離去吧。”
    幾個甲士抱拳稱是。
    等到崔家兄弟的馬車走遠,他們漆黑的麵具下,頓時露出冷冽的笑。
    幾人活動著手腕。
    一步步向趙斌夫婦走了過去。
    看出他們不是好意,趙夫人回過神來,抱著受傷的趙斌,瑟瑟發抖地道:“你們要幹什麽?沒聽少爺讓你們送我們走嗎?”
    領頭的甲士二話不說。
    一腳踹在趙斌身上,本就重傷的趙斌,直接被踹飛數米遠,摔在地上時,口鼻中瞬間冒出鮮血,疼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夫君!”
    趙夫人嚇得花容失色,剛想撲過去,就被另一個甲士薅住頭發,狠狠甩到趙斌身邊。
    “一個七品芝麻小官,跟條狗似的,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咱們公子能看上你們女兒,是你們的福氣,還敢不知好歹!”
    說著,那幾個甲士又走了過來。
    趙夫人忙用身體護住趙斌。
    幾個甲士的拳腳落在她薄弱的後背上,疼得她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卻還是哭著哀求:“別打了!別打了!我們走,我們這就走!”
    拳打腳踢中。
    她忍痛將趙斌拖起來,可還沒走出幾步就又被踹倒,夫妻兩人摔進花圃中的泥地裏。
    趙夫人的手掌擦破了皮,鮮血直流。
    “聽說你們家原先的女婿是楊安?聽說他還是咱們雲州的新科案首?你們女兒還真不愁嫁啊?”那甲士笑著問道:“你說說,那楊安能跟我們少爺比嗎?”
    趴在泥土裏的趙夫人掉眼淚。
    事到如今她再是偏見,哪裏還分不清好壞?
    見趙夫人不說話。
    那甲士將剛爬起來的她又踹倒在泥土裏,壓碎花草,咄咄逼人道:“趕緊說!不說的話,你們今天就別想走了!”
    趙夫人抓著泥土,哽咽的搖了搖頭。
    “搖頭什麽意思!”
    甲士有點惱了薅起她的頭發,“我讓你用嘴說!說楊安那小畜生跟我們家二公子誰好?!”
    趙夫人流著淚向那甲士笑道:“奴就是個無知賤婦,有眼無珠,哪裏分的清什麽好壞?”
    “哈哈哈哈。”
    甲士被逗得哈哈大笑,“說得也對,你們這種無知賤婦知道什麽,滾吧滾吧!”
    說著,像扔垃圾似的把她甩到一邊。
    甲士們的嘲笑聲中,趙夫人忍著疼,慢慢扶起趙斌。
    “這群畜生,簡直欺人太甚!”
    躲在暗處的吳梧桐怒的目眥欲裂,怒聲道:“我忍不了了!雲深,我要去殺了這群畜生!”
    可他才剛要起身。
    就被楊安死死按住肩膀:“不要動。”
    “為什麽?”
    吳梧桐紅著眼眶道:“你要是不方便出手,我去幫你教訓他們!”
    “我說了不要動!”
    難以想象的煞氣突然從身後襲來,吳梧桐心裏一寒,忙回過頭,隻見楊安好像有煞氣籠罩,尤其是雙黑色的眼睛裏漠然到沒有一點感情。
    冷戾得不像是人。
    還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楊安,吳梧桐咽了咽口水,“為什麽啊?為什麽不去幫他們?”
    刺骨的暖陽下。
    趙斌夫婦相互攙扶,一瘸一拐的走在繁花似錦的春日下,滿身泥汙的狼狽離去。
    “不要去。”
    楊安咬牙道:“這是我老叔我嬸娘,最後的尊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