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意外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
    顧修之徹底陷入了沉默，甚至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與雲殊產生的視線接觸。
    他依舊進行著數據分析，提出建議，但那份佛係的平和仿佛被戳破了一個口子，偶爾會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和…心不在焉。
    他甚至幾次在記錄數據時筆尖停頓，眼神放空，直到季如風意味深長的輕笑傳來才猛地回神。
    謝灼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蘇婉身上，圍著她打轉，分享物資，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崇拜著鄰家姐姐的少年時代，暫時將雲殊拋到了腦後。
    秦錚依舊是隊伍的定海神針，高效地清理道路，製定計劃，他對顧修之的異常和蘇婉的到來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情緒，一切以完成任務為最高優先級。
    季如風則樂得看戲，目光在逃避的顧修之、懵懂的雲殊和毫無所覺的謝灼之間逡巡，嘴角總是噙著那抹捉摸不定的笑。
    雲殊本人倒是很快把實驗室的小插曲歸咎於“該死的致幻氣體”，畢竟顧教授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對她有什麽奇怪想法？
    肯定是毒素太強！她很快調整心態，繼續專注於搜刮……呃，探索和生存。
    根據劉師傅手環裏殘存的數據碎片和顧修之的破解，他們終於確定了“蜂巢”的方位，研究所最深處的能源核心所在。
    通往蜂巢的路途愈發危險，各種畸變的守衛和詭異的機關層出不窮。
    而在這裏，雲殊那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近乎本能的洞察力和運氣再次大放異彩。
    她能莫名其妙地找到通風管道裏的安全捷徑；
    能一眼看穿某個複雜機關最不起眼的觸發機製；
    甚至能在一次能源過載爆炸前，憑直覺將謝灼猛地推開，讓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致命的核心衝擊波，而她自己則因為反作用力摔進一堆柔軟的緩衝材料裏，毫發無傷。
    謝灼被推得一個趔趄，回頭看到爆炸的餘波後瞳孔猛然一縮。
    那句到了嘴邊的“別碰我”硬生生卡住，一種複雜的、混合著後怕、驚訝和一絲莫名情緒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張了張嘴，最後隻是別扭地嘟囔了一句：“……多管閑事。”
    但眼神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全然排斥了。
    蘇婉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看向雲殊的目光多了一絲探究和欣賞。
    隨著雲殊能力的展現，季如風對她的興趣越發濃厚，收集“雲殊行為樣本”幾乎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事。
    而顧修之……他被迫一次次目睹雲殊的“非常規”操作。
    每一次，他的數據庫都在瘋狂報警，邏輯鏈瀕臨崩潰，而實驗室裏那些荒唐的、熾熱的幻象就會不受控製地跳出來，與眼前這個鮮活、生動、不斷打破常理的女人重疊。
    而沉寂多年的身體，也在最近總是奇奇怪怪的起反應。
    好在，他們成功抵達了蜂巢。
    那是一個巨大的、布滿能量管道的核心區域。中央控製台上，一個不斷蠕動的、由數據和紫色能量構成的詭異實體，“饕餮”的一部分意識體，正試圖徹底接管研究所的控製權。
    不可避免的，戰爭打響了！
    這一次，沒有人再忽視雲殊的存在。
    “雲殊！左翼管道壓力異常！可能突破點！”
    “雲殊！幹擾它的能量讀取！用那個！你之前撿到的低頻發生器！”
    “雲殊！……”
    她的名字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戰鬥指令中。
    不再是累贅，而是一個無法預測但極其有效的戰術變量。
    最終，在秦錚正麵強攻吸引火力，謝灼和蘇婉暴力破壞能量節點，季如風幹擾其數據流，顧修之計算出自毀程序的最佳引爆點和時機後……
    雲殊在混亂中，爬上一個高高的平台，將那個屬於劉師傅的、殘留著最後權限的手環，狠狠拍進了主控製台一個隱藏的凹槽！
    “劉師傅！加班了！”
    她大喊一聲。
    【權限認證……項目主管劉明……最高緊急指令確認……自毀序列啟動……】
    冰冷的電子音響起。
    “撤！”秦錚大吼。
    所有人用最快速度衝向緊急出口。
    巨大的爆炸聲從身後傳來，整個地下研究所開始徹底坍塌。
    當他們狼狽不堪地衝出地表，沐浴在久違的天光下時，係統的提示音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
    【副本“廢棄研究所的哭泣”通關成功。生存點結算中……即將傳送回歸……】
    ……
    現實世界，虛擬登錄艙緩緩開啟。
    雲殊爬出艙體，深吸了一口雖然帶著消毒水味但無比真實的空氣。她第一時間打開個人終端，看著上麵暴漲的生存點餘額，笑得見牙不見眼。
    “發財了發財了！終於可以換個大點的房子了！”
    她沒注意到，不遠處，另外幾個豪華得多的登錄艙也同時開啟。
    謝灼正殷勤地圍著蘇婉，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恢複中心。
    季如風慵懶地舒展著身體，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雲殊，像是在計劃著什麽。
    秦錚直接大步離開，沒有任何停留，隻是背影似乎頓了頓。
    而顧修之……
    他站在登錄艙旁，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手指甚至有些微顫。
    他眼前不斷閃回著實驗室的幽香、妖嬈的幻象、蜂巢核心處她毫不猶豫拍下手環的側臉……那些畫麵與冰冷的數據流交織碰撞，讓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幾乎崩盤。
    這階段她本來想放棄觀察雲殊的，可多日來的習慣讓他總是下意識的去看雲殊的位置。
    似乎，暫時，大概，應該，放棄不了了。
    那就……再觀察一階段？
    ……
    幾天後。
    雲殊正在自己狹小的廉租公寓裏盤算著怎麽花那筆“巨款”，門鈴響了。
    打開門，外麵站著的是顧修之。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研究服，身姿挺拔，氣質依舊清冷，但眼底卻有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光芒。
    “雲殊小姐，”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但語速比平時稍快。
    “我有一項重要的研究課題，關於人類在極端壓力下的潛能激發與非邏輯決策模式。我認為你是極其珍貴的研究樣本。”
    雲殊：“？？？”
    啥玩意兒？
    顧修之深吸一口氣，耳根微微泛紅，仿佛下定了巨大決心：
    “為了獲得持續穩定的觀測數據，我正式邀請你入住我的私人研究所。那裏有最先進的設備、充足的物資、絕對安全的環境，以及……”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個自認為最具誘惑力的條件。
    “……無限量供應的草莓味營養液。”
    雲殊的眼睛瞬間亮了！無限量草莓味營養液！安全環境！
    “包吃包住還有工資……不是，還有研究補貼嗎？”
    畢竟她當年一畢業就被塞進時空管理局，不包吃不包住還沒工資，沒有雙休沒有大小休，甚至連休息時間都沒有！
    穿完這個時間就去下一個世界，甚至說好的這個時間是她的度假世界也泡湯了。
    沒錯，她最牛批的身份，就是時空管理局的年度次佳光榮牛馬。
    要不是時空管理局限製了她的能力，讓她必須跟著任務時間保持一致，她早都通關出來了。
    顧修之看她沉吟著不開口，還以為她對條件有所不滿，連忙補充：
    “你放心，所有生活開銷由我負責，並每個月給你這個數作為報酬。”
    “成交！”
    雲殊幾乎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這種好事上哪找去！
    至於被研究？
    看她心情配合一下就行了！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顧修之似乎鬆了口氣，但隨即又陷入另一種緊張，他幾乎不敢多看雲殊燦爛的笑臉，匆匆留下地址和研究協議，便近乎落荒而逃。
    消息不知怎麽傳到了謝灼耳中。
    他先是難以置信，隨即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
    直接衝到雲殊的公寓樓下，正好撞見哼著小曲、打包行李準備搬去“冤大頭……啊不，金主”那裏的雲殊。
    “雲殊！”
    謝灼攔住她，語氣衝得自己都驚訝。
    “你要搬去顧修之那裏？！你知不知道他那人多無趣多變態？他隻想拿你做實驗！你缺錢不會……不會跟我說啊！”
    最後那句話聲音小了下去，帶著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別扭。
    雲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跟你說幹嘛？顧教授包吃包住還給錢，條件這麽好。而且他看起來挺正經的啊，不像變態。”
    比起季如風動不動就想把她解剖，顧修之簡直正常得像聖人！
    “而且你不是有你小婉姐嗎？錢給我花不太好吧？”
    “你！”
    謝灼被她這副“有奶便是娘”的樣子氣得肝疼，心裏酸溜溜的，像打翻了醋瓶子，卻又完全找不到立場發作，隻能放下一句不算狠的狠話。
    “隨便你！以後被切片了別來找我哭！”
    他怒氣衝衝地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猛地停住，回頭吼道：
    “草莓味營養液有什麽好喝的！幼稚！”
    雲殊看著他那炸毛的背影，撓了撓頭：
    “小紅毛今天又吃錯藥了？”
    而遙遠的某處研究所內，顧修之看著剛剛傳送過來的、雲殊簽好名的協議，指尖微微顫抖。
    他拿起來深吸一口氣，上麵似乎還有雲殊獨特的氣味，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多麽變態，連忙把它放下，心髒也隨即砰砰跳動。
    又來了，這種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