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李嬤嬤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大小姐說的是。”
    說罷，她狠狠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王嬤嬤，冷聲道：“還不起來！杵在這兒丟人現眼嗎？！”
    王嬤嬤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再也不敢看宋千千一眼，灰溜溜地跟在李嬤嬤身後。
    那幾個被帶來當“靶子”的丫鬟，也一個個麵如土色，被李嬤嬤淩厲的眼神一掃，便作鳥獸散，跑得比兔子還快。
    轉眼間，方才還擠滿了人的院子，便隻剩下宋千千一人。
    不，還有一人。
    宋千千的目光，落在了角落裏。方才那群丫鬟中，年紀最小的那個豆芽菜似的小丫頭，因為太過害怕，嚇得渾身發抖，卻並沒有離開。
    她聲若蚊蠅道：
    “奴婢……奴婢想要留下來伺候大小姐。”
    宋千千緩步走過去，在她麵前蹲下，放柔了聲音：“你叫什麽名字？”
    小丫頭嚇得一哆嗦，結結巴巴地回道：“奴……奴婢……叫青芽……”
    “青芽？”宋千千皺了皺眉，問道：“你為什麽想要留下來？”
    青芽眼淚瞬間留了下來，結結巴巴道：“爹娘都是府上的下人，爹在我小時候就去了，娘前段時間得了重病，如果再沒人要我，賺不到錢，買不了藥，娘會死的。”
    宋千千走近，仔細端詳了青芽的五官，一愣。
    竟然是她！
    上一世，宋千千被隨意放到一個偏院，給她安排丫鬟時沒人願意去，隻有一個小丫鬟來了，不過她叫做白芷。
    後來。。。白芷因為她被誣陷做下私通外男的事情，出來幫她頂罪，被沉塘了。
    宋千千聲音放輕：“那你就留下吧。”
    這一世，我不再軟弱可欺。我一定會護著你不會再讓你受傷害。
    青芽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裏寫滿了不敢置信。
    “青芽這名字不好聽，以後你就叫白芷。”
    白芷噗通跪地，磕頭連連說道：“多謝大小姐賜名。”
    “別怕。”她輕聲說，聲音裏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在我這裏，隻要忠心，就比什麽都強。”
    白芷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裏盛滿了淚水與濃濃的感恩。她重重地點了點點頭。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斷了這片刻的寧靜。
    李嬤嬤回來了。
    她身後跟著低眉順目的王嬤嬤，以及四名丫鬟。
    與先前那群歪瓜裂棗截然不同，她們個個身姿窈窕，容貌清秀，垂手侍立時，規行矩步，氣息沉穩，一看便是經過嚴格調教的。
    “大小姐。”李嬤嬤的聲音比之前更冷硬了幾分，帶著一股壓抑的怒火和不容置喙的傲慢，“老奴奉命，從夫人陪房的家生子中，為您挑了這四個一等丫鬟。她們分別叫聽琴、弈棋、練書、妙畫，針線、管賬、文墨、梳妝，樣樣精通。這下，可合您的心意了？”
    她刻意加重了“夫人陪房”和“一等丫鬟”這幾個字，言下之意，這些人是夫人的心腹，身份比尋常丫鬟高貴得多，你宋千千就算再不滿，也得給我受著。
    “李嬤嬤辛苦了。”宋千千淡淡一笑，那笑容卻未達眼底，“這個小丫頭叫白芷，我讓她留下當二等丫鬟。”
    “梧桐院初立，麻煩您多多操心了。”
    李嬤嬤見安排好一切，行禮離開。
    她帶來的那四個一等丫鬟，聽琴、弈棋、練書、妙畫，垂手立在原地，神情恭敬，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
    王嬤嬤佝僂的身子，在李嬤嬤背影消失的瞬間，便不著痕跡地直起了幾分。她看向宋千千的眼神，夾雜著輕蔑與算計的渾濁。
    在她看來，方才不過是這位大小姐借了李嬤嬤的勢，耍了點小聰明罷了。如今李嬤嬤走了，這梧桐院裏，還不是她王嬤嬤說了算？夫人派來的這四個丫鬟，個個都是人精，豈是一個鄉下丫頭能駕馭的？
    一番折騰，夜色已深。宋千千在院內站了一個時辰，早已是筋疲力盡，腹中空空。
    她坐到院中的石凳上，聲音平淡地吩咐：“我餓了，傳膳吧。再備水來，我要洗漱。”
    這是主子最尋常不過的吩咐。
    然而，庭院裏卻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王嬤嬤像是沒聽見一般，慢悠悠地走到一旁，自顧自地修剪起一盆花的枝葉。
    那四個新來的“一等丫鬟”，更是動也不動。
    宋千千的目光掃過去，聲音冷了幾分：“怎麽，我的話，你們沒聽見？”
    聽琴撫了撫自己保養得宜的指甲，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了：“回大小姐，奴婢這雙手是用來彈琴給主子怡情的，若是沾了油汙，怕是會汙了您的耳朵。”
    弈棋也跟著道：“奴婢管的是賬，算的是數，若是分心去端茶送水，賬目出了差錯，耽誤了院裏的大事，奴婢可擔待不起。”
    練書和妙畫雖沒開口，但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已經表明了她們與聽琴、弈棋站在同一陣線。
    她們是一等丫鬟，端茶倒水這種小事她們不會去做。更何況一個無權無勢、剛從鄉下回來的真千金，在她們眼裏，甚至不如得寵的假小姐宋嬌嬌有分量。
    好，很好。
    宋千千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這時候，一個人動了。
    是白芷。
    她見無人應答，壯著膽子，怯生生地說：“大小姐……奴婢……奴婢去給您傳膳。”
    說著，她便要往小廚房跑去。
    “站住！”王嬤嬤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你一個剛提上來的二等丫頭，懂什麽規矩？膳食也是你能碰的？出了差錯，你擔待得起嗎？”
    白芷嚇得一個哆嗦，漲紅了臉，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宋千千冷聲對王嬤嬤說道：
    “既然如此，你去傳膳吧。”
    “我？”
    宋千千的目光掃過去，聲音冷了幾分：
    “怎麽？不行？”
    王嬤嬤聞言忍氣吞聲應是，前往廚房。
    宋千千又看著白芷，問道：“你會伺候人嗎？”
    白芷用力搖頭，又拚命點頭，帶著哭腔道：“奴婢……奴婢沒伺候過主子，但……但我什麽都肯學！”
    “好。”宋千千點了點頭，“去打水來，我先洗漱。”
    “是！”
    白芷如蒙大赦，提起裙擺就朝井邊跑去，不一會兒，便端著一盆水，踉踉蹌蹌地跑了回來。她年紀小，力氣也小，盆裏的水灑了大半，還有一些濺到了她自己的裙擺上，狼狽不堪。
    她將水盆放到架子上，又拿起布巾，想要為宋千千擦拭。可她太過緊張，手抖得厲害，布巾還沒碰到宋千千的手，就“啪嗒”一聲掉進了水盆裏，再次濺起一片水花。
    “哎喲，真是笨手笨腳！”終於找到了發作的機會，聽琴走上前來，譏諷的看著白芷，“大小姐，您瞧瞧，她水都端不穩，毛巾都拿不牢。”
    宋千千緩緩抬起眼。
    一聲脆響！
    宋千千將手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聽琴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