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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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匯集到了宋千千的身上。
    她太安靜了。
    從周榮升墜崖到被救,從眾人驚慌到慶幸,她始終站在人群的邊緣,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這份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冷靜,本身就是一種嫌疑。
    麵對突如其來的質問,宋千千依舊是從容淡定的,甚至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所驚擾的茫然與無措。
    她抬起眼,清冷的目光筆直地迎上宋嬌嬌那雙滿是探究的眼睛,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妹妹這話是何意?莫非是在懷疑我?”
    這一聲反問,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宋嬌嬌被她看得心頭一跳,但想到周榮升方才看宋千千的眼神,想到前世自己悲慘的結局,滔天的嫉妒與恨意瞬間壓倒了那一絲心虛。
    “懷疑你又怎麽樣?”她上前一步,咄咄逼人,“方才馬兒發瘋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得魂飛魄散,唯有你。鎮定得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你若不是心中有鬼,怎會如此冷靜?”
    宋世錦無腦站宋嬌嬌,跟著逼問:“宋千千,你是不是記恨我所以想害我?”
    宋嬌嬌突然死死盯住宋千千垂在身側的衣袖。
    “你的袖子裏藏了什麽?方才你一直攥著拳頭,是不是就藏著驚馬的凶器?有膽子就當著大家的麵,把袖子打開看看。”
    這番話,近乎是撕破臉的質問。
    在場的下人們頓時噤若寒蟬,周榮升也皺起了眉頭,覺得宋嬌嬌有些失了分寸。無憑無據地要求搜查一位女子的私人物品,是極大的冒犯。
    宋千千卻笑了,那笑意極淡,像冬日裏一線蒼白的陽光,沒有半分暖意。
    “妹妹說笑了。”她不急不緩地開口,“女兒家的私人物品,豈是能隨意搜查的?若無憑無據,僅憑猜測便要搜身,傳將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我承安侯府沒有規矩?”
    她頓了頓,環視一周,目光最終落在了一旁還在為周榮升處理傷口的郎中身上。
    “郎中在此,我倒想請教一句。馬匹性烈,若受驚,通常會是何種緣由?”
    那郎中正忙著,冷不丁被點名,愣了一下,隨即拱手答道:“回大小姐,馬匹受驚,緣由頗多。或因巨大的聲響,或因突現的火光,亦或是……聞到了某些刺激性的氣味。譬如狼的糞便,或是某些特殊的香料,都有可能導致馬匹狂躁失控。”
    宋千千點了點頭,再次看向宋嬌嬌,眼神清澈而坦然。
    “妹妹也聽見了。若真要查明真相,還周公子一個公道,我們更應該做的,是回到方才事發之地,仔細勘察,看看是否有郎中所說的這些東西,而不是在這裏空口白牙地互相猜忌,侮辱姐妹清譽。”
    她的一番話,有理有據,不卑不亢,瞬間將宋嬌嬌那番撒潑式的指控襯托得既無理又掉價。
    周榮升本就因宋嬌嬌的吵鬧而心煩,此刻聽了宋千千條理清晰的分析,再看她那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靜模樣,心中那份驚豔又加深了幾分。
    這個宋千千,不僅有氣質,而且聰明。
    他立刻撐著地站起來,對著宋世錦說道:“世子,我覺得大小姐言之有理。與其在此爭執,不如去現場找找線索。”
    宋世錦急於抓住宋千千的把柄,又聽周榮升這麽說,立刻點頭道:“好。都跟我來,去馬兒發瘋的地方給我仔仔細細地搜。”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又回到了方才賽馬的起點。
    宋嬌嬌狠狠地瞪了宋千千一眼,滿心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咬著牙跟了上去。她不信,難道這樣都抓不到宋千千的把柄嗎?
    宋千千走在最後,看著宋嬌嬌氣急敗壞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冰冷的弧度。
    一會兒才是有好戲開場。
    下人們很快散開,在那片草地上地毯式地搜索起來。
    沒過多久,一個家丁忽然叫了起來:“找到了!這裏有個東西!”
    眾人立刻圍了過去。
    隻見那家丁從一簇茂密的青草下,拈起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枚流雲紋樣的錦緞香囊,繡工精致,配色明麗,一看便知是女兒家的心愛之物。
    “這不是宋二小姐今日佩戴的香囊嗎?”
    一名家丁突然驚呼出聲,宋嬌嬌聞言朝著這香囊看去。
    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這……這不是她今日為了吸引周榮升,特意佩戴的那個用金線繡了並蒂蓮的新香囊嗎?怎麽會掉在這裏?
    郎中快步上前,從家丁手中接過香囊,湊到鼻尖仔細嗅了嗅。
    他先是皺眉,隨即臉色大變,驚道:“是了。就是它!這香囊中的香氣極為馥鬱,其中……其中有一味‘迷迭香’,尋常人聞了隻覺提神醒腦,但若用量過猛,再混上馬汗的氣味,便會產生一種能令馬匹性情狂躁的毒性。方才那匹馬,定是聞到了這個,才會突然失控。”
    真相大白!
    現場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從那枚罪證確鑿的香囊,移到了它的主人—宋嬌嬌的臉上。
    那一刻,宋千千在心中發出一聲冷笑。
    一石二鳥,這才剛剛開始。
    早在她決定動手的那一刻,她就為自己想好了萬全的退路。
    在別莊初見時,宋嬌嬌像隻花蝴蝶般圍著男人打轉,她腰間那個嶄新又招搖的香囊,便第一時間落入了宋千千的眼中。前世,宋嬌嬌就酷愛這些華而不實、香氣襲人的東西。
    她趁著眾人寒暄見禮的混亂,與宋嬌嬌擦身而過的瞬間,指尖微動,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香囊勾走,藏入了袖中。
    而在周榮升墜崖,所有人驚慌失措地撲向崖邊的那一刻——
    沒有人注意到,一直站在人群最後的宋千千,曾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幾步,走到了那匹馬最初受驚的地方。
    然後,她鬆開手,任由那枚屬於宋嬌嬌的香囊,悄無聲息地落入了草叢之中。
    嫁禍。
    完美得天衣無縫。
    “不……不是我。”
    宋嬌嬌失聲尖叫,瘋狂地搖著頭,“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個香囊會讓馬發瘋!”
    她急切地向宋世錦和周榮升解釋,聲音因為恐慌而變得尖利刺耳:“錦兒。榮升哥哥。你們要相信我!我隻是……我隻是今日出門,想打扮得好看些,所以才戴了一個新做的香囊。我怎麽會知道裏麵有什麽迷迭香?我怎麽會去害人?”
    然而,她的辯解,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人證物證俱在。
    是你,提議要嚴查。
    是你,將矛頭指向無辜的姐姐。
    結果,凶器,卻是你自己的。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嗎?
    周榮升看著她,眼神已經徹底冷了下來。他原本還覺得宋嬌嬌隻是驕縱了些,沒想到心思竟如此歹毒。若不是他命大,今天就死在這裏了。而這個女人,差點殺了他,方才裝的那般為他擔憂情真意切。
    宋世錦的臉上也滿是失望和憤怒:“姐姐!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點害死周兄,差點害死我?”
    “我沒有!”宋嬌嬌徹底崩潰了,眼淚奪眶而出,“我真的沒有!我不知道,我肯定被陷害了。對,是有人陷害我!”
    她猛地轉過頭,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平靜無波的身影。
    在場之中,有動機、有能力、又與她有仇怨的人,隻有一個。
    電光火石間,所有的線索都在她腦中串聯成線。
    是了。一定是她!
    宋嬌嬌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宋千千,聲音淒厲:
    “是你!是不是你!”
    “宋千千。是你偷了我的香囊,是你把它扔在這裏陷害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