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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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嬌嬌雙目赤紅,狀若瘋魔,仿佛要將宋千千生吞活剝。
    然而,麵對這歇斯底裏的質問,宋千千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她漆黑的眸子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不起一絲波瀾,隻是淡淡地看著眼前這個失態的“妹妹”。
    許久,她才用帕子輕輕擦了擦脖子,隨後輕啟朱唇,聲音冰冷得像碎玉投冰。
    “妹妹,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她說著,目光緩緩掃過那枚躺在地上的精致香囊,又掃過周圍眾人各異的神色,最後,重新落回到宋嬌嬌那張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的臉上。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那香囊,是你的。郎中也已斷定,馬匹受驚,正是因這香囊而起。不論你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這件事的起因,終究在你。這個事實,無可辯駁。”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句句誅心。
    “做錯了事,便該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瘋犬一般胡亂攀咬。”宋千千的眼神倏然變冷,語氣中帶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誚,“我隻當妹妹是在侯府金尊玉貴地養大,不想這言行做派,竟如此……沒有教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承安侯府,連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教了。”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這已經不是姐妹間的口角,而是將整個侯府的臉麵都架在了火上烤。
    周圍的下人們議論紛紛,看向宋嬌嬌的眼神,鄙夷之中又多了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大小姐說得對啊,二小姐這也太失態了……”
    “就是,自己犯了錯,還誣賴到姐姐頭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宋嬌嬌聽著那些竊竊私語,氣得渾身發抖。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難看,再鬧下去隻會更糟。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眶瞬間紅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方才還咄咄逼人的氣勢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被天大冤屈壓得喘不過氣的柔弱與無助。
    “我沒有……”她哽咽著,轉向宋世錦,“錦兒,你要相信我。我怎麽可能會害你?還有榮升哥哥,我盼著你好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存心害你性命?你們……”你們要相信我。”
    這番話,帶著哭腔,情真意切,瞬間扭轉了部分人的看法。
    是啊,她沒有理由這麽做。
    宋世錦本就心疼宋嬌嬌姐姐,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立刻站了出來,將她護在身後,對著眾人道:“我相信姐姐。她絕不是這樣的人,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誤會。”
    周榮升也捂著受傷的手臂,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寬容大度的微笑:“世子,二小姐,我看此事或許真是個意外。既然我與世子都安然無恙,不如就此揭過吧。”
    他這番話,既顯出了自己的胸襟,又賣了宋嬌嬌一個人情。
    眾人見當事人都這麽說了,紛紛附和,都默認了是宋嬌嬌無意間丟失了香囊,才釀成此禍。
    “既然是誤會,那二小姐給大小姐道個歉就算了。”
    “是啊,畢竟是自己不小心,還冤枉了姐姐。”
    讓她道歉?
    宋嬌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怎麽可能向宋千千這個鄉下來的泥腿子低頭。
    她不甘心!
    憑什麽?憑什麽她一回來,自己就處處不順。
    一股惡氣直衝頭頂,理智在瞬間被燒得一幹二淨。宋嬌嬌看著宋千千那張雲淡風輕的臉,心中恨意如野草瘋長。
    你不是一直護著你的袖子嗎?我倒要看看,裏麵到底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電光火石之間,她猛地掙脫宋世錦的手,朝著宋千千直直地撞了過去。
    “啊!”
    宋千千全無防備,被她這一下撞得踉蹌後退,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
    隻聽“哐當”一聲脆響。
    一樣東西從宋千千的袖中滑落,掉在地上,在午後的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那是一麵巴掌大小的、做工精致的銅鏡。
    宋嬌嬌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指著那麵鏡子,厲聲質問:“這是什麽?宋千千。”
    找到了!
    她終於找到了證據。
    然而,宋千千卻隻是撫著被撞痛的手臂,蹙著秀眉,眼中滿是茫然與無辜。
    “妹妹……你做什麽……我的手好痛……”
    “我知道,”她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知道我回來,讓你害怕了。你怕我搶走爹娘的疼愛,搶走錦兒的關注,搶走你這十幾年來在侯府所享的一切。所以你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
    “可是妹妹,你有沒有想過?你在侯府錦衣玉食的這些年,我正在鄉下受著何等的苦楚?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被找回來,隻想安安分分地過日子,你為何要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我,汙蔑我?”
    她這番話,如泣如訴,將一個飽受磨難、歸家後又遭姐妹排擠的孤女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周圍的人群,看向宋嬌嬌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指責與不善。
    “你胡說!”宋嬌嬌被她說得臉色煞白,強自辯解道,“我沒有!你若心中無鬼,為何要隨身帶著一麵鏡子?哪家女子出門遊玩會帶這種東西。”
    “因為……”宋千千的目光掃過周遭的繁花綠草,聲音愈發輕柔,“因為我自小便在鄉野長大,我知道,我會對一些花粉草木過敏。今日來這別莊,草木繁盛,我怕自己不慎沾染,起了紅疹失了儀態,所以才帶了麵小鏡子,想著能時時查看,若是不妥,便好戴上帷帽遮掩。”
    她說著,微微側過臉,將自己白皙修長的脖頸展現在眾人麵前。
    “就像現在,我方才便覺得有些發癢,用鏡子一照,這裏……已經起了些紅點了。”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她那光潔如玉的肌膚上,果然隱約浮現出幾點淡淡的、不起眼的紅痕。
    宋嬌嬌不信邪,尖叫道:“我不信。哪有這麽巧的事?郎中,你快來看看,看她是不是在說謊。”
    郎中走上前,仔細查看了宋千千脖子上的紅點,又為她診了診脈,隨即一臉肯定地對眾人道:“大小姐的確是過敏之症,看這脈象和紅疹的形態,應是沾染了花粉所致,並無大礙,塗些藥膏便好。”
    鐵證如山!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天啊!原來是真的!大小姐也太可憐了。”
    “二小姐也太過分了吧。自己犯了錯,還這樣誣陷姐姐。簡直是蛇蠍心腸。”
    “把人撞了,還要搜身,現在又冤枉人……這……這還是侯府的小姐嗎?”
    指責聲如潮水般湧向宋嬌嬌,她徹底懵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一張俏臉血色盡褪。
    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
    宋千千垂下眼簾,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冰冷的笑意。
    而在無人看見的另一隻袖袍下,她的指尖,正緊緊攥著一方手帕。那上麵,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屬於鬱金香的花粉氣息。
    做壞事,怎麽能不留後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