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茵的瞳孔收縮，盯著那行血紅色的文字。
    “模因集合。”
    她反複咀嚼這四個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頭頂。
    這比麵對一個具體、強大、有形的敵人要恐怖得多。
    她終於明白，秦浩那雙平靜眼眸下，承載的究竟是何等沉重的壓力。
    錢茵關閉了文件，胸口起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句“謝謝你”，再次回響在耳邊。
    那不是客套，而是一個站在萬丈懸崖邊的人，回頭時發現，終於有人跟了上來，看到了他所看到的風景。
    哪怕隻是看到了懸崖的一角。
    “不夠。”錢茵對自己說，“這還遠遠不夠。”
    她轉身走出休息室，大步邁向維度要塞炮的優化項目組。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正循環播放著維度要塞炮的攻擊模擬動畫。
    一道無形的波紋閃過，十光年內的星辰，瞬間化為虛無。
    破壞力堪稱完美。
    “把發射後，目標區域的空間結構恢複數據調出來。”錢茵的聲音穿透了整個實驗室。
    一名負責數據監測的研究員立刻操作起來。
    “錢茵院士，空間結構在3.7秒後開始自我修複，預計16分鍾後恢複到基礎穩定值，這已經是理論上的最快速度了。”
    錢茵的目光，卻死死鎖定在模擬畫麵上，那片虛無區域邊緣，幾道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玻璃碎裂後的細微裂痕。
    秦浩的話，在腦中轟鳴。
    “高維結構不穩定性，是致命的缺陷。”
    “放大那幾道空間裂痕，我要看它的維度衰變模型！”錢茵命令道。
    “是！”
    數據模型被放大到極限。
    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不是簡單的空間撕裂，而是一種“維度疤痕”。
    三維宇宙的“布料”，被強行撕開了一個口子，雖然愈合了，卻留下了永久性、結構更加脆弱的疤痕。
    “我們……在給宇宙留下傷口。”
    一個年輕科學家喃喃自語，臉色發白。
    錢茵的心髒猛地一跳。
    傷口……不穩定……信息瘟疫……
    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電般劈開了她腦中的迷霧。
    如果【主宰】的攻擊，就是一種利用並放大這種“不穩定性”的信息瘟疫呢？
    它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隻需要找到我們留下，或者本身就存在的傷口，
    然後注入它的“意誌”，就能讓整個區域從內部開始腐爛、崩潰！
    她猛地轉身，衝到實驗室中央那塊巨大的全息戰術板前。
    “錢院士？”
    項目組長疑惑地看著她，“是找到優化攻擊路徑的方法了嗎？”
    “不。”
    錢茵雙手在戰術板上飛速舞動，調出無數數據流，“我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整個實驗室的嘈雜聲瞬間消失，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工作，看向她。
    “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是在想辦法，
    把維度要塞炮這根矛，磨得更鋒利，打得更遠，威力更大！”
    錢茵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實驗室裏。
    “可如果敵人用的不是矛呢？如果敵人就是修改維度這塊布料本身呢？”
    “我們的矛再鋒利，連刺的目標都沒有了，還有什麽意義！”
    她指向模擬動畫裏那片虛無。
    “看看這個！這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傑作，它在宇宙空間上留下了一道無法痊愈的疤痕！
    我們用暴力撕開了維度，製造了不穩定性！”
    “而【主宰】，那個模因集合，最擅長的恐怕就是利用這種不穩定性！”
    “所以！”
    錢茵猛地一揮手，將戰術板上的攻擊模型全部清空，“我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更鋒利的矛！”
    “而是一麵盾！”
    整個實驗室的科學家們都愣住了。
    盾？
    怎麽防禦那種規則級的打擊？
    用什麽去防禦？難道維度護盾還不夠嗎？
    “我們的思路要變！”
    錢茵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她的雙手在屏幕上輸出完全不同的能量結構模型。
    “我們不能去對抗，不能去硬擋！就像我的黑洞引擎理論一樣，我們要去引導，去欺騙！”
    她將黑洞引擎的引力勢阱理論，維度要塞炮的弦共振效應，
    以及秦浩講解的信息定義概念，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強行糅合在一起。
    “我們要創造一個——維度穩定器！”
    她大聲宣布，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它不是用來抵擋攻擊的！而是主動釋放一種特定的，與我們宇宙基礎高度同頻的弦振波，像一個熨鬥，去撫平我們周圍所有的空間褶皺和維度疤痕！”
    “我們要主動創造一片絕對光滑、絕對穩定的時空區域！”
    “在這片區域裏，任何試圖強行改變維度結構、注入高維信息的攻擊，
    都會因為找不到可以附著和放大的裂縫，而自我失效！
    就像一顆種子，掉在了光滑的鐵板上，它根本無法生根發芽！”
    所有研究員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戰術板上那個正在成型，複雜而又和諧的環流結構。
    那不再是追求極致破壞的暴力美學。
    而是一種類似於太極圖，更高層次的智慧。
    它不產生任何破壞力。
    它的存在，就是為了“穩定”。
    這一刻，錢茵不再是那個跟在秦浩身後，仰望他背影的追隨者。
    她站在秦浩撕開的廢墟之上，看到了另一條通往未來的道路。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屏幕上維度穩定器的初步理論模型，終於勾勒完成。
    它像一個由無數能量環嵌套而成的巨大球體，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光芒，
    與旁邊代表著毀滅的維度要塞炮模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矛與盾。
    毀滅與守護。
    實驗室裏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那是發自內心，對一位真正的開拓者的敬意。
    就在這時，一位幾百歲的老院士走到錢菌身邊，指著模型最核心的那個點。
    “錢院士……這個理論……太有創意了。”
    老院士的聲音帶著激動和一絲無力。
    “可是，要實現它，我們需要一個核心。
    一個能夠實時讀取、解析並改寫我們所在空間維度信息的奇點。”
    “這種東西……它已經超越了物質和能量的範疇，我們……我們根本造不出來。”
    雷鳴般的掌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理論上完美無缺，現實中卻根本不可能實現的核心上。
    錢茵看著那個模型，緩緩直起身。
    “造不出來，就想辦法去造。”
    “現在，把科學院所有能用的算力都調過來。”
    “我們先從模擬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