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看到了她 在光柱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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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心大樓15層。
    書記辦公室的燈光是整棟樓最後熄滅的幾盞之一。
    周聿深合上最後一份文件,指關節在眉心用力按了按。
    緩了片刻,他才起身,看向窗外璀璨卻冰冷的雨夜。
    梁秘書輕手輕腳進來整理桌麵,習慣性將手機放在一旁,“書記,車備好了。”
    “嗯。”周聿深回過頭,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黑色羊絨大衣,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梁序亮著的手機屏幕。
    專項小組群裏正熱鬧,聚餐大合照一張接著一張。
    祁晚:[好可惜呀,汐姐喝完酒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沒趕上咱們的大合照TvT]
    小李:[她去找男朋友啦!這可比大合照要緊。]
    小劉:[可惜啥,單身狗就不要在這兒瞎可惜了,你不懂!@祁晚]
    祁晚:[OvO]
    “她去找男朋友啦。”
    這幾個字撞入眼簾的瞬間,周聿深係大衣扣子的手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幾秒。
    窗外的雨聲漸漸放大。
    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周聿深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的時間,甚至比看一份普通文件摘要還要長。
    那句冷靜的反問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
    “你上次不也加班到淩晨三點麽?”
    麵對男友虛偽體諒的糾纏,她冷靜反問後,又以信號不好為由,幹脆掛斷。
    出發去青林縣的清晨,她望向沈淮的眼神,也隻有深潭般的平靜,並沒有絲毫依賴。
    一種莫名的、近乎直覺的不對勁瞬間攥住了周聿深。
    這種感覺來得突兀,甚至讓他自己都微微蹙眉。
    “車鑰匙給我。”周聿深的聲音平穩依舊,聽不出波瀾。
    梁序一愣,下意識遞過鑰匙:“書記?您這是……”
    “去趟青林,不用跟。”周聿深接過非專車的私人車鑰匙,沒有解釋。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辦公室。
    隻留下梁序看著空蕩蕩的門口,一臉錯愕。
    黑色車子宛如離弦之箭,朝著青林縣的方向疾馳而去。
    周聿深手中的方向盤握得很緊。
    思緒卻如同窗外混沌的雨幕,模糊不清。
    他無法用理性解釋此刻的行為。
    這趟行程的目的,連他自己也無法清晰定義。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在暴雨和莫名的情緒裏被壓縮得很是短暫。
    當車燈穿透雨幕,照亮“青山賓館”那略顯陳舊的招牌時。
    周聿深目光銳利地掃過賓館門口。
    空無一人。
    心莫名沉了一下。
    他幾乎就要踩下油門離開。
    卻又憑借著某種更深的直覺,方向盤一轉。
    車子緩緩滑向賓館側麵那條通往主路、不起眼的小巷出口。
    然後。
    他看到了她。
    在光柱的盡頭,蜷縮在公交站台角落,在暴雨中瑟瑟發抖的她。
    **
    蔚汐走出賓館大門,瞬間被滂沱的雨幕吞噬。
    她靠著僅存的記憶跑到了那處破舊的公交站台下,雨水斜掃進來,衣服徹底濕透。
    小縣城的雨夜,路邊的出租車是奢望。
    蔚汐整個人都縮在角落,一次次刷新打車軟件,卻隻有“附近暫無車輛”的冰冷提示。
    青山賓館還有空房間。
    但她一秒鍾也待不下去了。
    胃裏翻湧著的殘酒和更惡心的東西,在雨水的衝刷下,讓她暫時緩和了幹嘔的念頭。
    就在蔚汐凍得幾乎麻木,準備打電話向祁晚求助時。
    一輛莊重沉穩,線條冷硬的黑色轎車,以近乎碾壓的姿態越過渾濁積水,停在了站台邊緣。
    視線朦朧間——
    她看到了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看到了那輛從不為誰駐足的黑色轎車緩緩停下。
    車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寬大的雨傘率先撐開一片安全區域。
    緊接著,一雙在泥水裏也透著矜貴的薄底皮鞋,踏進了水窪中,朝她走來。
    傘麵微微傾斜,精準遮住砸向她最猛的雨點。
    周聿深站在雨幕與站台的交界處,深色大衣肩頭已經被雨水打濕,目光沉靜地鎖住麵前這個瑟瑟發抖的身影。
    “蔚小姐,”男人嗓音沉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感,點破了她的狼狽,“你抖得厲害。”
    蔚汐費力抬起頭,雨水和淚水糊住視線。
    周……周聿深?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個,這個鬼地方……?
    是又來搞突然襲擊,臨時檢查嗎?
    酒精、寒冷、分手的難受、她殘存的理智,瞬間被“工作失職”的恐慌所淹沒。
    蔚汐的聲音破碎的不成調,語無倫次地匯報:“周、周書記,開發區,楊主任,給他看了……選址風險,雨下得這麽大……”
    周聿深濃密的睫毛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深邃的目光在她狼狽不堪,卻還在強撐著匯報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女孩渾身發抖,大腦亂糟糟的,說什麽都不記得了。
    匯報什麽匯報。
    這時候還要她匯報。
    蔚汐終於受不了了,帶著濃重的鼻音控訴道:“您,您也太狠了,這種時候,還惦記著監督我們……”
    他沒有接任何關於工作的話。
    隻是微微俯身,讓頭頂的雨傘更徹底地傾向她。
    “上車。”他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
    蔚汐冷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本能地掙紮著想站起,膝蓋卻不受控製地發軟。
    一隻溫熱、異常有力的手,隔著濕透衣袖,穩穩托住蔚汐的肘彎。
    周聿深幾乎是半擁著她,不容分說地直接把她塞進溫暖幹燥的副駕駛內。
    車門沉重地關上,瞬間將風雨的呼嘯隔絕在外。
    周聿深從後座尋了薄毯,上車後又幫她係上安全帶,順便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蔚汐沒想哭的。
    在外麵也是因為風雨太大,吹出生理性的眼淚。
    如今,安全感和溫暖的突然降臨。
    反倒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五年的時光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閃回,有他第一次牽她手時緊張的汗濕,有他熬夜幫她改論文時的認真側臉,有他跑遍整個城市隻為買到那本絕版的專業書。
    整整五年的感情,最終還是變成了一場笑話。
    沒有嚎啕大哭。
    沒有崩潰痛罵。
    她的肩膀無聲地聳動,壓抑的抽泣聲從緊咬的雙唇中溢出來,一聲比一聲急促。
    周聿深沉默地坐在一旁。
    他目光平視著前方暴雨衝刷的車窗,側臉線條在昏暗光影裏繃緊如弦。
    壓抑的顫抖和洶湧的眼淚。
    遠遠比痛哭還要沉重。
    片刻後,周聿深從西裝內袋裏取出一個素淨的棉質手帕,無聲地遞到她顫抖的手邊。
    蔚汐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但瞥見那條手帕,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猛地搖頭。
    她的聲音哽咽,帶著濃重的鼻音,清醒拒絕:
    “不……不用……謝謝周書記……不能……不能用公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