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無聲無息,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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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聿深的手頓在半空。
    看著她倔強別開滿是淚痕的臉,下頜線似乎更緊了些,最終隻好無奈地將手帕收回。
    醉是真的醉,清醒也是真清醒。
    什麽公家的、私人的、工作匯報、周書記,她記得清清楚楚,邊界感也極強。
    蔚汐抖著手,在濕透的外套口袋裏徒勞地摩挲著。
    她想找張紙巾,哪怕皺巴巴的也好。
    可是沒有。
    兩邊的口袋都空空如也。
    蔚汐不死心,又去掏褲子口袋,指尖觸碰到一個冰涼、被雨水泡得有些發軟的小盒子。
    她茫然地掏出來。
    一個藥店常見的,小小的藥膏盒子,上麵印著消腫化瘀的字樣。
    這是幾天前她不小心撞到他下巴,特意去藥店買的。
    蔚汐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就這麽毫無預兆地、巴巴地看向身旁沉默的男人。
    所有的委屈、狼狽、寒冷都被拋諸腦後。
    隻剩下一個最純粹的關心念頭——
    她吸了吸通紅的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脆弱又固執:
    “周書記……你……你還疼嗎?”
    空氣驟然凝固。
    窗外的暴雨聲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周聿深的目光終於從窗外收回,沉沉地落在她淚水漣漣卻又無比認真的臉上,又緩緩移向她掌心那個小小的藥膏盒子上。
    他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蔚汐帶著哭腔的話音剛落,她便直接把那個發軟的藥膏盒子塞進了周聿深的手裏,“你,自己塗。”
    她的指尖冰涼潮濕,在觸碰到他掌心時,就像一片雪花落在炭火上,瞬間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周聿深的手掌條件反射地收攏,將那小小的藥膏盒子握在掌心。
    “回招待所?”他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幾分。
    蔚汐猛地扭過臉,淚水再次決堤。
    她搖著頭,語無倫次地抽噎著:“不回……回去你又要臨時檢查……抽查工作……還發配苦寒之地……”
    “什麽苦寒之地?”
    “把我和我們領導發配基層……”
    “……”
    蔚汐不怕去基層鍛煉。
    但是連帶著各個單位領導一起發配,太嚇人了。
    這屬於多少次醉酒都忘不掉的心理陰影。
    周聿深沒再說話,也沒有安慰。
    四十七分鍾,雨聲未歇,她的抽泣聲漸漸微弱,最終變成均勻的呼吸。
    蔚汐歪著頭,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濕發黏在她的臉頰,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珠。
    周聿深這才發動車子,平穩地駛向招待所。
    路燈的光透過雨簾,在她濡濕的臉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招待所二十四小時輪流值班,前台燈火通明。
    經理看到周聿深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的,聲音緊繃:“周書記!您……您這是……”
    當看到周書記臂彎裏攙扶著的,明顯醉態的女孩時。
    經理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低下頭。
    “702房卡。”周聿深平靜陳述,帶著掌控全局的壓迫感,“今晚八點至明早六點,監控檢修。”
    “明白!周書記!”
    經理不敢多問,迅速遞上房卡,又手忙腳亂地去操作監控係統。
    周聿深扶著意識模糊的蔚汐,手臂虛環在她身後,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既不會讓他摔倒,又不會過分親近。
    電梯裏。
    蔚汐無意識地靠近他,額頭抵在肩上,濕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處那一小片皮膚。
    周聿深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稍稍調整姿勢讓她靠得自在些,目光始終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
    七層到了。
    房門打開。
    周聿深動作極輕地將她安置在床上,扯過被子蓋好。
    昏黃的床頭燈下,她哭紅的眼角和淩亂的發絲顯得格外脆弱。
    周聿深站在床邊,目光沉沉地看了片刻。
    片刻後,他伸出手,將她臉上的一縷濕發輕輕撥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她臉頰時及時收回。
    轉身離開前,周聿深腳步頓了頓。
    那個小小的藥膏,被他輕輕地放在了床頭櫃上。
    **
    祁晚被酒店的座機電話驚醒時,睡意正濃。
    前台的小姑娘聲音壓得很低,聲音帶著點擔憂:“你好,702的蔚副科長剛回來不久,渾身濕透了,方便的話,能幫著一起給她換下衣服嗎?”
    祁晚一個激靈坐起來,胡亂套上外套,趿拉著拖鞋就衝出了房間。
    702的房門虛掩著,祁晚輕輕推開。
    一股混合著雨水腥氣和微弱酒味的寒氣撲麵而來。
    蔚汐緊閉著眼,纖長的睫毛濕漉漉地垂著,在微弱的光線下,脆弱得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祁晚的心猛地揪緊了。
    她從來沒見過汐姐這個樣子,印象中的蔚汐永遠思路清晰,永遠冷靜自持,優秀得讓人仰望。
    這巨大的落差讓祁晚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前台小姑娘從浴室擰了一條熱毛巾,“先簡單擦擦再換衣服吧?不然肯定會著涼生病的。”
    祁晚回過神來,“好,我來弄。”
    整個過程,蔚汐隻是偶爾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眉頭緊鎖,仿佛陷入無法掙脫的夢魘。
    祁晚心疼得不行,將空調溫度調高,又將蔚汐裹得嚴嚴實實,靜靜地陪著她。
    ……
    與此同時,招待所外那條寂靜的巷口。
    黑色的專車並未立刻駛離。
    周聿深靠在駕駛座上,深色的大衣隨意地搭在一旁。
    他沒有開燈,隻有儀表盤幽微的光線,勾勒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和緊抿的薄唇。
    他垂著眼瞼,視線落在攤開的左手掌心。
    那裏靜靜躺著一個小小的、被雨水浸泡得邊緣發軟起皺的藥膏盒子。
    ——這是今晚,乃至長久以來,他唯一一次越過那條無形的界限。無聲無息,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