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越界的不是你,是我。”

字數:4286   加入書籤

A+A-


    她緩緩轉過身。
    周聿深就站在幾步開外,夕陽的餘暉勾勒出他挺拔冷峻的輪廓,與梧桐裏斑駁的老牆形成一種近乎割裂的視覺衝擊。
    他仿佛不屬於這裏,卻又真實地站在了這片她從小長大的土地上。
    “周書記?”蔚汐的聲音很輕,她努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您怎麽在這裏?”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身後,沒有跟著的秘書和司機。
    周聿深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銳利得仿佛能穿透她強裝的平靜,“晚點有個項目協調會,省裏臨時加了議題,帶幾個專家現場看一下梧桐裏幾處重點保護建築的現狀。”
    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正要離開,看到你了。”
    周聿深一向不喜歡在會議室的蒼白匯報。
    他更喜歡實地勘察,實地調研,實地匯報。
    這次的相遇,完完全全是一場工作中的意外。
    周聿深向前走了兩步,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晰而沉穩的回響,每一步都像踩在蔚汐緊繃的神經上。
    他在她麵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上班時間,怎麽提前回來了?”
    “過來看一下居民的搬家情況如何了,周一要匯報。”蔚汐複述了她向陸處長請假的理由,省去了身體不舒服那一句。
    周聿深沉默了片刻。
    他看著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也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緒。
    “電話,”他再次開口,聲音低沉了幾分,卻依舊克製:“為什麽不接?”
    蔚汐尋了個比較日常的理由:“抱歉,周書記。剛才在整理思路,一時沒注意到……”
    “是沒注意還是不想接?”
    “不想接。”
    氣氛瞬間陷入一種微妙的、帶著距離感的沉默。
    周聿深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片刻,像是在尋找什麽痕跡:“城建處的那些風言風語,讓你覺得困擾了?”
    蔚汐心跳漏了一拍,抬起頭,“您知道了?”
    周聿深沉默地看著她,即便沒有此刻的偶遇,下班後他也會再聯係蔚汐的,“所以這就是你躲著我的原因?”
    周聿深的聲音很平靜,精準地點破了她的心思,“蔚汐,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那應該怎樣解決?”蔚汐反問,眼神清亮而直接,帶著一種近乎銳利的清醒,“周書記,您的位置決定了您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無限放大,您深夜出現在一個醉酒的女下屬身邊,無論是處於多麽正當的理由,在他人眼裏,這本身就構成了一則足夠有衝擊力的新聞。”
    “這新聞的主角是您,對您而言或許隻是眾多噪音中的一種,可以輕易屏蔽,但對我,”
    她頓了頓,聲音依舊平穩,卻透著一股沉重的力量:“蔚汐這個名字,從此就和周聿深綁在一起了。”
    “無論真相如何,在他人眼中,這牽扯已經存在,它會成為我工作評價裏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一個隨時可能被翻出來的注解。這不是困擾,周書記,這是……現實。”
    她說的很平靜,沒有抱怨,隻是陳述一個事實。
    但恰恰是這份清醒,更讓人心頭微沉。
    周聿深剛想開口,蔚汐像是猜到了他會說些什麽,先一步出聲打斷:“周書記。”
    “其實說到底,源頭在我,那晚給您打那個電話,是我失了分寸。”蔚汐沒有退縮,目光坦然地回視著,努力維持著下屬麵對領導該有的分寸感:“我不該在那個狀態下打擾您,逾越了界限。”
    “我並沒有覺得這件事是困擾,因為是我親手遞給了別人撰寫流言的筆。”
    周聿深眼神驟然一凝,向前微不可察地逼近了半步。
    “蔚汐。”他清晰地叫著她的名字,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被刺中的、壓抑的追問,“所以你覺得,我那天去接你,僅僅是因為你打了一個‘越界’的電話?你覺得我對你隻是……一時興起?覺得我會是一時衝動招惹下屬,然後眼睜睜看著她被流言淹沒、毀掉前程的人?”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不容她閃避:“是這樣嗎?”
    四周一片寂靜,隻有遠處歸巢鳥雀的啁啾。
    蔚汐能感受到他呼吸間壓抑著的怒意,但她並沒有退縮,反而是迎著他迫人的視線,平靜地反問:“那您告訴我,我該怎麽想?您又該怎麽做呢?”
    “公開否認有關係?公開承認有關係?還是等您出手幹預,等您下命令處理幾個傳流言傳得最凶的人?”
    她聲音輕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可是周書記,您比我更懂人心,堵不如疏,強壓隻會讓暗流湧動得更厲害,無論您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這把由我親手遞出、由您深夜出現點燃的火,都已經燒起來了。”
    “我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暫時退到火燒不到的地方,等著它慢慢熄滅。”
    “而您為我思考的解決辦法,本質上都是在用您巨大的影響力來覆蓋和影響我的處境,但這恰恰是我最想避免的……”
    周聿深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發頂,停留了片刻。
    他清晰地感受到她那份急於逃離的迫切和深深的憂慮。
    她怕的,不僅僅是流言,更是他這個人本身所代表的、足以讓她輕易毀掉的力量和規則。
    周聿深目光灼灼,幾乎要將她看穿,“這比你本身的心意還重要麽?”
    “重要。”她聲音輕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因為我賭不起。”
    周聿深聲音很沉:“試都沒試,你怎麽知道賭不起?”
    蔚汐看著他,目光澄澈,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了然和無奈:“那樣會讓我陷入無休止的自我懷疑,我未來得到的一切,是否真的源於我自己。”
    周聿深長期處在權力中心,也習慣了掌控全局,而深夜去接一個讓他覺得心動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種隱秘的掌控感。
    他親自出現,更是一種無聲但強有力的“打破距離”的行為,因為他想要擁有蔚汐。
    但……正是這個看似簡單的舉動,卻將蔚汐推到了風暴的中心。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蔚汐幾乎以為他會拂袖而去。
    晚風再次拂過,帶著涼意。
    “好。”周聿深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極其克製地說:“我尊重你的選擇。”
    蔚汐點了點頭。
    她不再看他,轉身,朝著巷口走去。
    “蔚汐。”他叫住她。
    蔚汐的腳步下意識停在巷口前,沒有回頭。
    巷子裏的風似乎在這一刻凝滯。
    對於周聿深而言,蔚汐就是他運籌帷幄的權力棋局中,唯一無法掌控的變數。
    看著她即將消失的背影,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斬斷了她所有的自責:“越界的不是你,是我。”
    短暫的停頓後。
    那份沒來得及告訴她的心意在此刻衝破了克製。
    “那晚在電話裏聽見了你的聲音,”
    “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