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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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回憶牽動心緒,蘇棠的臉色談不上好。趙陽發覺了她的情緒變化,抱著她的胳膊搖了搖:“不開心了嘛?”
    蘇棠回過神來,溫聲道:“沒有,就是我媽在我第一次來例假的時候對我不是很有耐心,讓我有些難過。”
    “這樣啊。我媽也說我是假小子,批評我粗心呢。”
    蘇棠笑道:“生理期是要細心一些。你這兩天別吃冰的,別劇烈運動,之外就是要補充營養,你太瘦了。”
    趙陽點點頭,目光突然轉移到蘇棠胸前,“哇”了一聲:“看你的胸就知道,營養補充很到位哦。”
    蘇棠赧然,連忙“噓”道:“你小點聲。”
    趙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平胸,歎道:“我一馬平川,和男生勾肩搭背就像海爾兄弟。”
    蘇棠被這個比喻逗笑了。
    趙陽又問道:“你幾歲開始發育?”
    蘇棠覺得她求知欲還真是旺盛:“嗯...十歲吧。有一天突然發現胸部腫了一小塊,碰起來有點疼,我媽還以為我生病了,去問醫生,才知道是正常的發育現象。”
    趙陽盯著她胸前隆起的弧度,眼神有些深意。
    蘇棠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含胸降低存在感。
    這天,男生們給班裏女生的胸部排名意外流到了蘇棠耳中,她被排在第三名。他們會在體育課跳繩、做課間操,甚至她背書包的時候,目光落在她的胸上,發表“大饅頭”、“奶牛”等令人惡心的評論。
    蘇棠回以怒視無果,日複一日地含胸駝背起來。少女背心自帶的薄胸墊也被她取了出來,生怕別人注意到她胸前的起伏。等杜若發現女兒體態難看的時候,蘇棠已經習慣性駝背了。
    “你這孩子,什麽時候開始駝背的?駝背多醜你知不知道?”
    蘇棠悶不吭聲。
    杜若無奈,蘇姐不忘說風涼話:“以前我就讓她學舞蹈,體態那麽差,畏畏縮縮的像鄉下人,一點氣質都沒有。”
    杜若沒客氣,回懟道:“老蘇的工資都用來還房貸和給蘇喜創業了,哪能分出錢給蘇棠學舞蹈?”
    蘇姐哼了一聲:“學了也是書呆子。跟個鋸嘴葫蘆一樣,說話像蚊子叫,連問人都不會,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蘇棠聽得頭疼,默默回到房間寫作業,自從初二開設了物理課以後,作業越來越多了,每晚都要寫到淩晨十二點,第二天五點半就得起來,六點半開始早讀,她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這天,蘇棠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李輝和舍友逃了晚自習去網吧包夜被班主任抓了現行。
    班主任李建林嚴厲批評了他們,並通知了學生家長。其中最令他生氣的,要數李輝。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剛來的時候年級前十,現在呢,都掉到二百開外了!你爸為了給你攢學費都去工地了,你妹妹也爭氣,就你一路下滑,以前在宿舍偷藏手機也就算了,現在都敢去網吧包夜了?啊!?”李建林氣得臉紅脖子粗,其他人的檢討寫完了各自回到了座位,李輝還被罰站在樓道反省。
    最後一節課是英語。妝容精致的劉老師踩著高跟鞋走進教室,拿起李輝的英文本看了一眼,麵無表情地撕了個粉碎。
    “蘇棠,把你的英文本拿過來。”
    蘇棠乖乖交上自己的作業本,有些怕劉老師的冷臉。
    劉老師翻開蘇棠的英語作業:“從第一頁開始看,好好看看你妹妹寫的,再看看你寫的,是什麽東西。”
    李輝無聲地翻看過,劉老師又讓其他人傳閱,二班看完了,讓課代表拿到一班,兩個班都是她教的。
    “都看過了吧?”劉老師敲了敲桌子,“蘇棠的作業不是一兩次寫得好,是從初一到現在,每一次作業都是如此,一筆一劃,工整美觀。上次月考,蘇棠的作文從語法到字跡都無可挑剔,我想給滿分,但考慮到是我自己的學生,和幾個老師商量了一下最後打了19分。A卷滿分,B卷49分,什麽概念?各位,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比你們優秀的人還比你們認真,你們還有什麽理由敷衍?”
    講台下鴉雀無聲。
    劉老師緩了語氣:“我不要求你們都有蘇棠的水平,但至少要讓我看到態度。今天開始,英語作業鬼畫符的,撕了重寫,李輝就是例子。”
    劉老師身上獨特的香水味遠去,李桃捂著腦袋趴在桌上哀嚎:“完了呀,我的字比你哥的還醜,以後沒好日子過了。”
    蘇棠忍俊不禁:“你寫慢點,工整一點就好啦。”
    時文啟翻了翻自己的英文本,苦笑了一下:“和你的一比,我的也是‘鬼畫符’了。”
    趙陽的字跡也是娃娃體,圓潤漂亮,見人人自危,笑道:“棠棠,你這波仇恨值拉滿了呀。”
    蘇棠無奈地笑了笑,偷看了一眼三組的李輝,見他神色如常,稍稍鬆了口氣。
    李輝網吧包夜被抓以後,沒過多久,李建林就把時文啟調到了三組。三組的原組長李輝被換成了時文啟,李輝成了副組長。作為交換,三組的問題學生王霄被換到了五組,成了趙陽的同桌,座位在蘇棠和趙陽中間。
    李建林再三叮囑蘇棠和趙陽共同“看管”王霄——“隻要盯著他上課別睡覺、下課別抄作業就行。”
    蘇棠頭大如鬥,這個新組員一上課就像點了睡穴,一聽到下課鈴就瞬間清醒,抄作業更不是她能管的。王霄來的第一天,二話不說就搶過蘇棠的英文本抄了起來。蘇棠想要回來,隻低聲說了句“別抄了”,就被他不由分說一拳打在胳膊上。
    劇痛令蘇棠眼泛淚花,李桃更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隻偷偷在筆記本上給蘇棠傳信——王霄是校霸,你別惹他。
    蘇棠恍然大悟,捂著胳膊敢怒不敢言,晚上洗澡的時候發現手臂上青了一片。
    王霄初到五組的立威很有效。自從蘇棠被打了一拳以後,無論課上課下,王霄要睡覺或是抄作業,甚至是幫他做值日,無論多無理的要求,五組的學生都隻能忍氣吞聲。隻有趙陽能在不被他欺負的前提下,與他和平共處。
    這周五輪到蘇棠組做掃除,放學前的半小時是值日時間,蘇棠抄著笤帚,掃完了地又開始拖地,李桃和另一個同學擦玻璃,個子最高的男生站在桌子上擦燈管。王霄一到活動時間就不知所蹤了,趙陽不知去了哪裏。
    蘇棠和其他組員忙得熱火朝天,等教室煥然一新的時候,趙陽姍姍來遲。
    她拿起黑板擦,認真擦起了黑板。
    已經擦過兩次黑板的男生疑惑地看著她,不理解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衛生都做完了吧?”
    李建林出現在了教室門口,身後跟著幾個檢查衛生的同學。
    趙陽笑容燦爛地轉過頭,脆聲道:“老班,我們都做好啦!”
    李建林笑罵道:“沒大沒小的!”
    蘇棠和李桃他們站在一起,等待衛生委員檢查。
    李建林也四處巡視了一遍,滿意地點點頭:“做得很好。王霄呢?”
    蘇棠實話實說:“他早就走了。”
    李建林眉頭一皺:“沒做衛生就走了?你作為組長要學會統籌分工啊。”
    蘇棠抿唇,旁邊的高個子男生不平道:“王霄那麽霸道,組長怎麽敢吩咐他?叫不動也惹不起,組長一個人幹了兩份活。”
    小組的值日分工,一般是掃地、拖地、擦桌子、擦黑板、擦燈管、倒垃圾各一人,剩下二人擦玻璃。可王霄和趙陽缺席,蘇棠於是做了掃地和拖地兩份工,高個子男生擦了燈管後又擦了黑板。
    李建林黑了臉:“下次他不聽管教,你和我說,我來管他。他上次打架,他爸媽求著學校別處分,哪能讓他這麽囂張?”
    蘇棠點點頭,李桃在身後悄悄拉住了她的手。
    檢查完了衛生,趙陽熱情地衝蘇棠揮了揮手:“我回去還要上補習班,先走咯,拜拜!”
    蘇棠勉強笑了笑:“拜拜。”
    其他人也陸續走了,蘇棠鎖好門下樓,李桃推著自行車迎麵走來:“我感覺,趙陽能和王霄聊得來,是因為他們是一路人。”
    “嗯?”蘇棠有些意外,一向神經大條的李桃會說出這樣的話。
    李桃表情嚴肅:“他們都是自私的人,沒有集體意識。”
    “嗯。”蘇棠輕聲道,“還好有你。”
    李桃鬆了表情,又露出平日大大咧咧的笑容來:“嗯,幸好有我,不然你這組長當得也太憋屈了。”
    兩人走到校門口分別,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蘇棠家去年已經裝修好了新房,搬到了城東的毓秀莊園。裝修預算有限,杜若親自監工,新房布置得簡單而溫馨。一應家具都是杜若挑的,其中,蘇棠最喜歡的,是主臥的水晶燈,平時看起來像一個花苞,按下開關,閉合的“花瓣”會慢慢舒展開來,像綻放的花朵,整片臥室被淡粉色的光暈籠罩,如夢似幻。
    蘇棠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小賣部門前,有一對夫妻在拉扯。妻子懷裏抱著個小娃娃,男人著急地上前拉住她。
    那男人轉過頭來,蘇棠一眼認出這人,那股惡心的感覺又上來了。
    好在,那人並沒有看見蘇棠。他緊皺著眉頭,語氣懇切中透著不耐煩:“跟我回去,別鬧了,這麽多人看著呢。”他伸手試圖把孩子搶回。
    女人識破了他的意圖,抱著孩子扭過身,怒道:“滾!別碰我!”
    那人雙手作揖,臉上皺紋畢現:“哎喲,我的姑奶奶,求你了成不?趕緊回去吧,孩子還這麽小,別嚇著他。”
    蘇棠有些反胃,加快腳步離開了。
    到家後,蘇棠進門換鞋,杜若從廚房出來,喊她洗手吃飯。
    吃飯的時候,杜若隨口道:“你小學班主任也搬到這個小區了,前幾天碰見過一回,和我打招呼呢。”
    “嗯,看見了。”蘇棠眼皮都沒抬。
    “這麽快就碰見了?你問人了沒有?”
    蘇棠輕哂,語氣有些嘲諷:“夫妻正吵架呢,我這時候問人,不是叫他難堪嗎?”
    杜若點頭:“也是,下次見麵要問一聲的,畢竟是你以前的老師。”
    蘇棠麵無表情站起來:“我吃飽了。”
    杜若看著蘇棠手中一粒米都沒剩的空碗,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察覺到了女兒的抵觸情緒。
    老蘇也看出來了,等蘇棠進了房間才對杜若說:“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問就不問唄,他是玉皇大帝啊?以後甭提這事了。”
    杜若點點頭,有些食不知味。